连青晏心中一痛,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
他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双手交握着,道:“用,用过了。”
他的声音低哑。
说道是用过了,应酬之时他并未吃过几口才,回来以后又吐空了胃,根本吃不下什么,只在耳房胡乱灌了几口冷茶。
薛玉卿垂眸,心中有怒意。
但她终究还是压下了质问,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面上带着柔和神色,声音也放得更轻缓了些:“郎君,这几日……我看账上,支取的银子似乎比往日多了不少。”
她斟酌着用词,语气依旧柔和:“可是官属里有什么额外的应酬开销?或是同僚间有什么紧要的人情往来?若有什么难处,我们可以一同想办法。”
这话在连青晏耳中,却如同一记鞭子,落在了他的心上。
是了,他爱重她,也知道自己的怯懦。
正因如此,才更惧怕在她瞧见自己这份无能,亦不想将自己的不堪剖开给她看。
于是,他倏地偏过头去,避开了她的视线,声音不自觉地发紧,只道:“并没甚么,就是,衙门里一些寻常的应酬。”
方才他看到了妻子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疑虑和更深的不解,这让他更加无地自容。
他爱她,敬她,视她如天上明月。
如此,更是不愿承认自己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前程”所做的徒劳挣扎和付出的屈辱代价。
他宁愿她觉得自己只是不懂经营,甚至有些糊涂,也不愿,她看清自己在外是如何放下读书人的清高,曲意逢迎。
“我会注意的。”他低声道。
“玉卿,我,我知道最近让你担心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薛玉卿看着他这副模样,欲言又止。
她不是没有瞧见,他的羞愧和闪躲。
只是那软弱的道歉,反而教她心中生出一种更深的无力感。
她自认为二人是夫妻,有什么事应该唐亮商量。
宁愿他理直气壮地反驳,甚至大吵一架,也好过这样含糊其辞,掩耳盗铃。
最终,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她移开目光:“既然如此,郎君自己心中有数便好。”
闻言,连青晏如蒙大赦,却又因为妻子冷淡的态度而伤心。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
屋内再次恢复到一片寂静。
相顾无言。
薛玉卿放下象牙梳,又起身吹熄了烛火。
“安置吧。”
她向里侧躺下,背对着连青晏,二人隔着一段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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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薛玉卿便起了高热。
昨日惊惧交加,又吹了冷风,半夜才休息,强撑着的精神如同一根紧绷的弦,到极点便就断了。
病势便如山倒。
躺在床上,她只觉得脑袋沉甸甸,喉间也干涩,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
翠微急得团团转,忙去禀了连青晏,又张罗着要去请相熟的郎中。
连青晏闻讯急步赶来,坐在床沿,见妻子双颊烧得绯红,唇瓣干裂,眼中含水。
他心下又是愧疚又是慌乱,握住她的手,迭声催促小厮快马加鞭去请郎中来。
院里这番动静自然惊动了东厢的季氏。
她扶着许嬷嬷的手过来,朝帐幔里觑了一眼,见薛玉卿病得昏沉,眉头便拧了起来。
撇了撇嘴,对一旁焦灼的连青晏道:“玉卿这身子有些娇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