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青晏猛地看向他。
连青晏脸颊微烫,只得硬着头皮拱手:“昨日多谢王兄仗义执言,青晏感激不尽。”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王宣挑眉,享受着连青晏此刻的难堪,他的声音却足够让周围人听清几分:“诶,举手之劳。我不过是看连兄你确实勤勉,家中有难处,实在不易,便在侯爷面前如实说了几句。”
他话语轻飘,眼神却闪过一丝施舍,“看来侯爷还是能听进几句劝的。连兄日后若还有什么难处,尽管再来找我便是。”
连青晏心中五味杂陈,只能感谢道:“王兄高义,碧安铭记在心。”
王宣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盛,亲热地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力道极大:“你我之间何须客套!走走走,今日你可必须给我这个面子,会仙楼不醉不归!”
他嘴上说得豪爽,心里却已默认,这连青晏刚承了情,今日这酒钱,合该由他来付。
及至下值,连青晏心绪纷乱如麻,既厌烦这等场合,只是刚刚承了王宣的情,便半推半就地被拉到了会仙楼。
席间喧闹更胜往日,酒气混杂着脂粉香。
王宣与一众纨绔划拳行令,笑语喧哗,专拣那价贵的酒菜点选。
目光却时不时瞟向连青晏,看他被动地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眉宇间透出沉郁和疲惫。
见状,王宣嘴角便掠过一丝讥诮的快意。
连青晏却如坐针毡,记挂着家中还病着的妻子,又想着官场的人情冷暖,只得硬着头皮应付,心中只盼这煎熬早些结束,对王宣那点心思毫无所察。
与此同时,二楼的雅阁内,一连两日,都坐着同一位看客。
永嘉郡主今日换了一身大红色的襦裙,云鬓微松,斜倚在塌上。
她指尖拿着一只白玉酒杯,目光却不再是漫不经心,而是带着几分专注的探究,定睛于那抹的青色身影上。
她瞧见,那人独自坐在角落,背脊却挺直,侧脸线条在摇晃的灯火下显得清俊而冷硬。
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眸,微微一蹙,便像极了她记忆中的亡夫。
她看得入了神,杯中酒液微微晃动,最终一饮而尽。
身旁伺候的嬷嬷悄步上前,低声道:“郡主,都打听清楚了。那位是永宁侯手下的编修,名青晏。听说夫人前几日病得不轻,他今日似乎还特地向上峰告了假,想早些回去照看……”
嬷嬷顿了顿,语气里有着几分意味深长,“还听说,在官属里日子颇不好过,常受上官,就是那位永宁侯的冷落,眼下拉着他吃酒的那位,是伯远侯的嫡次子王宣,出了名的纨绔。”
“永宁侯?”永嘉郡主眉梢挑起,讥诮道:“赵缙那人,眼睛素来是长在头顶上的。”
随即,她的目光扫过正高声劝酒的王宣,又落回楼下那抹青色,眼底的兴趣毫不掩饰,玩味般说道:“不得志?妻室缠绵病榻,自己却还要被这等纨绔拉来这种地方……倒真是,怪让人心疼的。”
她放下酒杯,从随身的绣囊里取出一张银票,面额足够包下今夜,轻轻推到嬷嬷面前,带着些许怜惜。
“去,跟掌柜的说,连大人那桌的酒水,全记在我账上。”
她的声音依旧懒懒的,“等他们散了,务必教人给他送去醒酒汤。”
嬷嬷接过银票,心下明了郡主这番心意已不同往常,面上却丝毫不露:“是。郡主可要留什么话?”
永嘉郡主指尖轻轻桌面,沉吟片刻,回道:“不了。”
“老奴明白。”
嬷嬷躬身退下,自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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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会仙楼内的喧嚣却并未散去。
连青晏直到结账时,才从掌柜那谦恭的态度得知,已有人替他付过账单。
“是一位贵人的心意,感念连大人清正辛劳,聊表敬意。”
掌柜的语焉不详,笑容可掬地将他原本准备用来支付的银票推了回来,“贵人还特意吩咐,请您切勿推辞。”
连青晏怔住了,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下意识抬眼扫过喧闹的二楼,心疑,是谁?
王宣在一旁早已喝得醉醺醺,搂着个歌姬,大笑几声,重重拍了拍连青晏的背:“瞧瞧!连兄,我说什么来着?日后跟着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那带着酒气的气息喷在连青晏颈侧,话语中的讥诮与施舍难以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