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更令他无法接受的是,当他亲眼看到刀左眉摇着滑轮用铁链拉上来的东西,苏耘的眼泪悄无声息地就流了出来。
那是一个人,没有了呼吸,却依旧被五花大绑。
手和脚已经不翼而飞。
浑身散发着一股药水的味道。
刀左眉说他要找些正经绳子,所以他所谓的正经绳子,就是这里的捆尸绳麽?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苏耘再也忍不住,捂住嘴艰难地後退,最後他飞奔着往回跑。
眼泪毫无征兆的流着,他又一次这麽深刻的体会到这个世界是真的病了。
不知道吐了多久,苏耘靠在一棵树上喘息。
关于刀左眉,他回忆着两人这短暂的缘分,最终决定不再探究。
刀左眉有一句说的对,‘他要去的地方,并不适合小孩子。’
苏耘虽然并不是真正的小孩儿,但他与刀左眉明显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刀左眉的世界,锋利无比。
苏耘只窥探到了一角,便不愿再次踏足。
苏耘擦干眼泪,扶着树颤颤巍巍站起来。用脚踢土把刚才吐出来的秽物埋了埋,精疲力尽地往回走。他此刻有些恍悟,并不知道就在他身後二十米处,有个人僵硬无比的站着。
那家夥一手拎着绳子,一手握着拳头,忍了又忍,才最终忍住没有冲过来质问。
他心里其实清楚,根本不需要质问,苏耘都吐成那样了,肯定是看到了什麽,自己又何必多问?
现在他所需要考虑的只剩一个问题——
杀,还是不杀。
杀了这个小崽子,一切一了百了,就当两人从来没有认识过。他独自一人离开这里,还少一个负担。
如果,不杀……
小崽子未必能守得住秘密,如果离开这座岛後到处去乱说——不过,他到底是个孩子,他的话未必会有人信。只要离开时蒙住他的眼,或者让他睡着,再也找不到这座岛,就没关系了。
至于垃圾岛,找到了又有什麽关系呢?反正离这儿很远,它们压根就是两座岛!
所以,杀?还是不杀?
……
刀左眉回来时,苏耘坐在陡坡前,双手抱膝,整个人缩成了小小一团。
他眼睛有明显的红肿,一看就是哭过。脸色也很差,像是久病虚脱的人。
“哟,这是怎麽了?想你叔我,想哭了?”刀左眉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与之前并无异样。
苏耘看向他,目光落在他手上的绳子上,那绳子似乎是洗过的,湿漉漉的,但没有之前那种浓重的药水味。但苏耘还是飞快挪开了目光,冷冷道:“你有什麽可想的。”
“那怎麽还哭了呢?”刀左眉似乎并不介意苏耘的冷淡。
苏耘说:“我一个人害怕,不行吗?”
刀左眉大笑,擡手又要揉苏耘的脑袋,被苏耘飞快躲开,他便笑骂了句:“到底还是个小崽子。”
苏耘回头,看着他往树上栓绳子,说:“我怕我下去了爬不上来,你替我挖一桶土上来行吗?”
刀左眉说:“下面温度很高,我恐怕也下不到底。”
“半路遇到红土,挖一桶上来也行。越红的土,越好。”
苏耘说完,揉了揉眼睛。
这时一道阳光透过密林的枝叶照在他细瘦的脖颈上,令他看起来无比脆弱,好似随便一捏就会碎掉的瓷娃娃。
就是这一眼,令刀左眉在心里长长长长叹了口气,他对自己说‘童言无忌’,有些事是他该去面对的,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放了他吧。
“行。”他说完就从苏耘手里接过了小铲子和小蓝桶,用牙一叼,把绳子的另一头系在自己腰上,又在胳膊上缠了一圈,便义无反顾地顺了下去。
一开始,苏耘还会喊他,‘你小心点,注意安全。’後来苏耘不喊了。
他盯着那截微微晃动的绳子发起了呆。
他的视线慢慢向四外扫视,最终落在了一块锋利的片石上。
此刻,在苏耘的脑海中已经没有那麽多纷乱的情绪,因为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个念头——
杀?还是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