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马蹄踏碎了岐山脚下的积雪。
北境轻骑以血肉之躯在风雪中开道,林风在前方厉声喝令,每一个字都淬着铁与血:“再快!陛下若有不测,我等皆以死谢罪!”
担架在四名精锐肩头稳如平舟,萧璟却仍觉得颠簸。他一手紧握担架边缘,五指因用力而青白,目光死死锁在萧琰脸上——那张脸苍白得几乎透明,唇上结了薄霜,唯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生命尚未离去。
苏婉策马跟在左侧,肩头的伤草草包扎,血渗过纱布,她却恍若未觉。她的视线在萧琰与萧璟之间反复,最终垂下眼眸,掩去深处翻涌的情绪。
“殿下,”老道的声音从右侧传来,他徒步而行,步伐却奇异地与奔马保持同步,“陛下心脉处有三道阴寒内力盘踞,应是那烛龙最后反扑所留。寻常针药难及,需以内力徐徐化之,但施术者需与陛下功法同源,且耗损极大。”
萧璟猛地转头:“我能做。”
“你不能。”老道直言,“你气血两亏,龙魂虽散,经脉犹损。强行运功,轻则武功尽废,重则经脉崩裂而亡。”
“那便让太医院——”
“太医院无人修习《天璇诀》。”苏婉忽然开口,声音干涩,“历代唯有皇室直系可习。先帝子嗣单薄,如今通晓此功者……”她顿了顿,“唯有陛下与殿下。”
空气凝滞了片刻。
萧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决然:“下山后我先调息两个时辰,然后为皇兄疗伤。”
“殿下!”苏婉急道,“老前辈说了——”
“苏将军。”萧璟打断她,目光仍落在萧琰脸上,“若易地而处,皇兄会如何选?”
苏婉哑然。
她知道的。那个男人会毫不犹豫。
风雪扑在脸上,刺骨的寒。萧璟却觉得心头烧着一把火,灼得五脏六腑都在疼。他伸手,用指尖极轻地拂去萧琰睫毛上的雪粒,动作小心翼翼,仿佛触碰易碎的琉璃。
“皇兄,”他低声,只有彼此能听见,“你教过我,为君者当以社稷为重。可你若不在……我要这社稷何用?”
担架上,萧琰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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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大营灯火通明。
御医早已候在营门外,见队伍归来,立刻涌上。两位太医院判——擅外伤的孙院判与擅解毒的周院判——几乎是小跑着迎向担架。
“快!移入暖帐!”
“备参汤!要百年老参!”
“银针!药炉!”
营帐内瞬间忙碌如战场。萧璟被拦在帐外,孙院判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殿下,您身上有伤,且需净身更衣,方可入内探望。陛下交由臣等,必竭尽全力。”
萧璟立在帐前,雪花落满肩头。林风上前低声道:“殿下,先去处理伤口吧。您若倒下了,陛下醒来……会心疼。”
最后三个字说得极轻,却重重砸在萧璟心上。
他最终点了点头,任由亲卫引向旁帐。
热水端来,医官小心剪开他左臂与衣袍粘连的血衣。伤口深可见骨,边缘泛白,医官倒吸一口凉气:“殿下,这伤需缝合,会极疼。”
“缝。”萧璟吐出一个字,目光却透过帐帘缝隙,死死盯着主帐方向。
针线穿透皮肉,他眉头未皱一下,仿佛那疼痛不存在。医官额角冒汗,手下越谨慎。待伤口处理完毕,敷上金疮药包扎停当,亲卫捧来干净衣袍。
萧璟却摆了摆手:“取我的甲胄来。”
“殿下,您的身体——”
“甲胄。”他重复,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违逆的力量。
玄甲加身,冰凉的金属贴在身上,反而让他清醒了几分。他系紧护腕,长随意束起,踏出营帐时,那个摇摇欲坠的靖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北境军中熟悉的、杀伐决断的将军。
主帐内,气氛凝重。
孙院判正在为萧琰施针,周院判则查验左肩伤口,面色越来越沉。箭簇已取出,但周围皮肉乌黑溃烂,恶臭弥漫。
“是‘腐骨青’,”周院判声音紧,“北狄皇室秘毒,中者三日溃烂入骨,五日侵心。陛下中箭已近两日,毒已入血……”
“可能解?”萧璟的声音从帐口传来。
众人回头,见他甲胄染血却挺立如松,一时怔住。
周院判躬身:“需以七叶凤凰草为主药,辅以北地雪莲、百年血珀,制成‘清髓散’外敷内服,或有一线生机。但七叶凤凰草只生长于北狄圣山绝壁,十年一开花,极难获取。北境军中……恐怕没有。”
帐内死寂。
萧璟走到榻边,看着萧琰肩头那可怖的伤口,缓缓道:“何处有?”
“这……”周院判迟疑,“据臣所知,三年前北狄曾进贡一株于宫中,应收于太医院库。但京城距此千里之遥,陛下撑不过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