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天光未明,一线天营地已是一片肃杀。
营墙之上,火把通明。两千余将士分守各段,箭垛后堆满箭矢,墙下备足滚石火油。无人说话,只有兵甲摩擦的轻响和压抑的呼吸声——每个人都清楚,这可能是此生最后一战。
中军大帐内,萧琰正在披甲。
玄甲是连夜修复的,肩甲处仍有裂痕,但擦拭得锃亮。他动作不疾不徐,系紧每一处束带,扣好每一片甲叶,仿佛不是去赴死战,只是寻常晨起。
孙院判捧着药碗候在一旁,欲言又止。萧琰接过,一饮而尽,苦得皱眉,却未一言。
“陛下,”老道掀帘入帐,神色凝重,“慕容玄大军已至五里外。前锋两万,中军十五万,后军三万,携带攻城云梯八十架,冲车四十,投石机五十,火龙车二十……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
萧琰系好最后一根甲绦,抬眼:“阵势如何?”
“前军重甲步兵持巨盾,中军弓箭手压阵,两翼骑兵游弋。”老道顿了顿,“但奇怪的是,慕容玄本人不在中军,而是随前锋行动。他似乎……想亲自攻第一阵。”
“求胜心切。”萧琰淡淡评价,走到帐中悬挂的地图前,“他想在朕面前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投靠北狄,复兴慕容氏。”
“陛下,”韩青入帐禀报,“斥候现敌军阵后还有一支特殊部队,约莫千人,皆着黑袍,不似寻常士兵。”
“慕容玄的死士。”老道接口,“多半是‘玄鸟’残部,擅暗杀、用毒、破阵。陛下需多加提防。”
萧琰点头,看向韩青:“城墙布置如何?”
“苏婉守东段,林风守西段,末将居中调度。”韩青声音沉稳,“箭矢充足,但滚石火油仅够三轮齐射。若敌军不计伤亡强攻……最多撑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够了。”萧琰走到帐口,掀帘望向北方渐亮的天际,“援军何时能到?”
“最近的是黑水关驻军,但……”韩青迟疑,“太子有令,无东宫调令不得擅动。黑水关守将郭威派人传话,说他……‘两不相帮’。”
帐内一寂。
“好一个两不相帮。”萧琰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那就告诉他:待朕战死后,北狄下一个破的,便是黑水关。”
他转身,看向老道:“前辈,璟儿那边……”
“殿下已醒,但虚弱至极,需静养月余。”老道低声道,“老朽已安排亲卫护送他从密道撤离,此刻应已在三十里外。”
萧琰沉默片刻,摇头:“他不会走的。”
“陛下?”
“朕了解他。”萧琰望向医帐方向,“去告诉他,朕命他即刻撤离。这是……圣旨。”
老道叹息一声,领命而去。
医帐内,萧璟果然已挣扎着坐起。他胸前伤口重新包扎过,但失血过多的苍白依旧浸透眉宇。见老道进来,他立刻问:“战况如何?”
“北狄大军压境,陛下已登城督战。”老道将萧琰的话复述一遍,“殿下,请随老朽撤离。”
萧璟摇头,想下榻,却因虚弱踉跄。老道扶住他:“殿下,您如今连站都站不稳,留下只会让陛下分心。”
“那我就躲起来。”萧璟咬牙,“躲在营中,不让皇兄看见。但绝不能……绝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老道看着他眼中那份近乎偏执的坚持,最终长叹:“也罢。但殿下需答应老朽,无论战况如何,绝不可现身,更不可参战。”
萧璟点头:“我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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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正,战鼓擂响。
北狄大军如黑色潮水漫过地平线,缓缓压向一线天。最前方的重甲方阵每一步踏下,都震得地面微颤。阳光刺破云层,照在密密麻麻的枪尖上,反射出森冷寒光。
营墙之上,萧琰按剑而立,玄甲在晨光中泛着冷硬光泽。他身后,韩青、苏婉、林风各守其位,两千将士屏息以待。
慕容玄策马出阵,依旧青衣素袍,在一群铁甲将领中显得格格不入。他抬头望向墙头,声音以内力送出,清晰传遍战场:
“萧琰,最后的机会——开城投降,我可保天璇宗庙不毁,百姓不死。”
萧琰未答,只抬手。
营墙上,弓弩手张弓搭箭,箭镞在阳光下泛起幽蓝——是淬了毒的。
慕容玄笑了:“看来陛下是执意殉国了。”他挥手,“攻城!”
战鼓骤急!
北狄前军如怒涛拍岸,冲向营墙!云梯架起,冲车轰击城门,投石机抛出的巨石如流星砸向墙头!
“放箭!”韩青厉喝。
箭雨倾泻!冲在最前的北狄兵如割麦般倒下,但后续者踏着同伴尸体继续冲锋!很快,第一架云梯搭上墙头,北狄重甲兵开始攀爬!
“滚石!”苏婉在东段嘶吼。
巨石沿城墙滚落,将云梯连人带梯砸得粉碎!但更多的云梯接踵而至,北狄兵如蚁附般涌上!
林风在西段已陷入白刃战。他挥刀连斩三人,自己肩头也中了一枪,血溅满面,却半步不退:“守住!死也要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