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在深海的碎光,一点一点,艰难地聚拢。
第一个涌入感知的,不是光,而是一道声音——带着电流特有的微噪,傲慢,不容置疑:
“好,曼多拉,那我就将白光莹‘借’给你。”
借?
昏沉被这两个字刺穿。云轻猛地睁开眼。
视野从模糊到清晰:宏伟却昏暗的殿堂,巨大的石像环绕,石像眼窝处镶嵌的宝石散着各色幽光。这是……灵犀阁?身体的感觉随之苏醒——轻盈得不似凡人,力量在血脉中安静流淌,还有一身繁复层叠的白裙,以及垂落肩头的、绸缎般的银白丝。
属于“光仙子白光莹”的记忆,海啸般涌来。
千年的沉睡,历任主人,被染上各种色彩的人格,永远作为“影子”存在……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一双紫罗兰色的、睥睨的眼眸中,那是她现任的主人,雷电尊者,庞尊。
紧接着,是方才那句话的余音,和此刻正在生的情景:
王座之上,银紫眸的尊者姿态闲适,修长的手指间跳跃着一缕不安分的紫色电弧,他甚至没有看向她,仿佛刚才处置的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而殿堂中央,女王曼多拉正朝她伸出手,镜制的权杖泛着冷光,语气是刻意放缓的温和,却掩不住深处的算计:
“光仙子,跟我走吧。你需要力量,而我能给你。你会成为我最得力的干将。”
云轻……不。
从这一刻起,她就是白光莹。
全新的,拥有着两段记忆、一个独立灵魂的白光莹。
一股不属于她、却又与此刻心境完全共鸣的悲愤,像冰冷的火焰,从心底烧起,瞬间焚尽了最后一点茫然。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素白无染的裙摆和双手——这是未被主人力量浸染的,“素白”的状态,也是她最接近“自我”的形态,却如此脆弱,随时可能被涂抹上别人的颜色。
她被“借”出去了。
像借出一把剑,一本书。没有询问,没有在意。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先掠过曼多拉志在必得的脸,最终,定格在王座上的庞尊身上。
他依旧没有看她。侧着脸,下颌线绷着惯有的傲慢弧度,指尖的电弧“噼啪”轻响,像是在无聊地打时间。
白光莹忽然,极轻、极淡地,对着那个方向,勾了一下唇角。
那不是一个附属品该有的笑容。没有哀怨,没有乞求,甚至没有愤怒。它平静得像深潭的水面,疏离得像远山的雪,却带着一种斩断千斤枷锁般的决绝。
然后,她转回视线,面向曼多拉,清晰、平稳地开口:
“好。”
声音不大,却在这空旷的灵犀阁里激起了奇异的回响。
曼多拉脸上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伸出的手又往前递了半分。
就在白光莹抬步,准备走向那只象征着又一次“归属”转换的手时——
“嗡……”
数道强大无比的气息毫无征兆地降临!
空间仿佛水纹般荡漾开来,一个接一个身影在幽光中显现,轻盈落地。
墨绿长、手持折扇的灵犀阁司仪颜爵;银灰色短、戴着眼镜、气质神秘莫测的御王黎灰;蓝如水、神情淡漠的水王子水清漓;粉色卷、眼眸灵动好奇的情公主艾珍;紫衣华贵、眼带怜悯的灵公主花翎;还有一袭紫裙、指尖萦绕毒气的毒娘娘毒夕绯……
灵犀阁的阁主们,竟在这时,几乎到齐了。
他们的目光,或探究,或玩味,或平静,或好奇,不约而同地,全部落在了殿堂中央——那个一身素白、眼眸却亮得惊人的光仙子身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曼多拉脸色一沉,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庞尊把玩电弧的手指蓦地收紧,紫色电光猛地炸亮一瞬,他倏然转头,视线终于第一次,真正地、完整地落在了白光莹身上。
还是那副容颜,绝美却空洞,像他殿堂里最精致的人偶。但不对……有什么东西,彻底不同了。是眼神。那双向来或沉睡、或染上他雷霆色彩的眼眸,此刻清澈见底,映着灵犀阁幽暗的光,却仿佛自己会光。那光芒平静之下,是冷的,是硬的,是……陌生的。
一种极其细微、却尖锐如针的不安,猝然刺穿了庞尊心脏外围那层名为“傲慢”的厚甲。
“今日灵犀阁,倒是热闹。”黎灰率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他微微转向白光莹的方向,竟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素白状态的光仙子……真是,前所未见的耀眼。若这身素白令您感到不安,暗之堡的大门随时为您敞开。我以御王之名承诺,在那里,您的意志将得到完全的尊重。”
水清漓的声线如同净水湖波澜不兴的水面:“水的国度,可隔绝尘嚣,予你永久的宁静。”
颜爵“唰”地展开折扇,掩住半张脸,狐狸眼却弯了起来,目光在脸色瞬间阴沉下去的庞尊和白光莹之间转了转:“哎哟哟,看来小生来得正是时候?光仙子此事,关乎灵犀阁成员……的所属物,似乎,不该如此草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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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就是!”艾珍蹦跳了一下,粉色的眼眸亮晶晶地盯着白光莹,“光仙子姐姐今天看起来好特别!情儿能感觉到,你心里的情绪……唔,好复杂,好强烈!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花翎温柔的目光带着悲悯:“光的本质,应是自由照耀。光仙子,若你心向自由,生灵之母愿为你提供庇护。”
毒夕绯把玩着烟斗,红唇微勾,语带深意:“跟着曼多拉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来我的汐毒府,至少清净。”
七嘴八舌,看似温和的邀请或感慨,却像一道道无形的丝线,瞬间将孤立的白光莹围在了中心,也织成了一张柔软的网,将她与曼多拉伸出的手隔离开来。
更将她和庞尊,隔离开来。
庞尊周身开始流窜起肉眼可见的暴烈电弧,紫色的光芒将他英俊却此刻布满阴霾的脸映得明明灭灭。那细微的不安已经膨胀成灼烧五脏六腑的怒火和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近乎恐慌的焦躁。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他猛地从王座上站起,一步踏前,雷霆在脚下炸开细碎的电火花,出“噼啪”爆响。他死死盯住被众人“簇拥”的白光莹,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雷霆的轰鸣前兆,“白光莹是我的仙子!我想借就借,想收回就收回!轮得到你们来置喙?!”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雷电枷锁,试图重新锁住她。
白光莹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体内,一种熟悉的、虚弱的感觉正在蔓延——那是远离主人、力量得不到补充时,即将陷入沉睡的征兆。千百年间,这种感觉意味着顺从,意味着等待下一个主人的唤醒。
但此刻,她的意识像冰山一样清醒,甚至更加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