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出官道,朝着一片铺满青石的小路而去,在蜿蜒曲折的道上行驶良久后,一座小院出现在前方,骏马长吁,随后停在门前,一抹清癯的身影落地。
铜环拍响几声,木门被拉开,一老妪开门,笑吟吟询问有何事。
苏嘉言说:“晚辈自乾芳斋来,是丁老的帮厨。”
老妪有些意外,竟是老伴常挂嘴边的孩子,观察他的双手,略带粗糙,不像是说谎,“小公子先进屋避寒,我去告知老头一声。”
“多谢。”苏嘉言行礼,递上食盒说,“这是晚辈的一点手艺。”
老妪笑得慈祥,觉得这孩子颇合眼缘,不由多了几分亲近,“孩子你先进屋,我先看看老头在哪。”
苏嘉言示意不着急,之后站在烤炉边上取暖了。
此处群山环抱,菜畦覆霜,藤架垂冰,鲜少花草树木,多为蔬菜瓜果,虽为深冬,却犹见几株茄果落地,偶尔还能听见几声鸡鸣传来。
片刻过去,老妪回来请他前去后院,两人穿过长廊,远远见丁松山站在结冰的湖面捣鼓,脚边还放了个木桶,看样子是想冰钓。
“丁老。”苏嘉言走近帮忙,“我来吧。”
说着接过铁锹,二话不说往冰面就是一锤,眨眼间出现裂缝。两人连忙后撤,随后又见铁锹凿下,不多会儿便出现了冰隙,湖冰下沉,澄澈的水面出现在眼前。
丁松山哈哈大笑,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没有平日的严肃,“你这孩子有点力气,往年都是我学生相助方可凿开垂钓,今日你既来了,正好一同用饭,尝尝师父的手艺。”
一句师父,让苏嘉言愣了下。
其实有些受宠若惊,毕竟被训斥多了,哪能瞧见丁老这般平易近人,“是我有口福了。”
桥上的师母不知何时离开,后院只剩一老一小。
丁松山养了不少鱼苗,说是为了吃,但更像为了消遣,这会儿抓累了,开始指挥苏嘉言上手,还特意备了手衣,生怕他受冻着凉,一口一个好徒弟满嘴夸。
苏嘉言不会抓鱼,好几次都放跑了,丁老也不怪他,还急急忙忙喊着抓下一条,一炷香过去,又多了个满头大汗的人儿。
寒风轻拂,把苏嘉言的青丝吹得竖起,脑袋变得毛绒绒的。
抓鱼好难,还是杀人简单。
等两人屏气凝神,一鼓作气甩下鱼叉,顿时眼前一亮又一亮。
“上钩了!”苏嘉言好开心,“是鱼!”
他猛地抬首庆祝,视线穿过风雪,意外撞进顾衔止的注视中。
那人伫立廊桥下,静谧如画。
原来,丁老口中的学生是顾衔止。
前世在东宫,曾听顾驰枫谈及过太师,每每都是气得牙痒痒的神情,说太师毫无文人墨客的气质,像赶集的农民百姓云云。
之所以这般诋毁,原因是太师总把皇叔挂在嘴边比较,也许本意是为了给众皇子树立榜样,偏偏顾驰枫生性忮忌,莫说是和长辈比较了,就算是同辈的顾愁也不行。
如今看来,顾驰枫厌恶的那位太师正是丁老了。
人不可貌相,难怪初见时觉得他有文人风骨。
丁松山接过鱼,丢进木桶,尽兴了,对上前的顾衔止说:“无相啊,这个是我新收的徒弟,跟我学做菜的,你们认识一下。”
顾衔止并未戳穿知晓老师在乾芳斋的事,顺着老人家的话看向苏嘉言,轻轻笑道:“顾无相,汴京中人。”
苏嘉言从三言两语里嗅到秘密,陪着演起来,“苏嘉言,小名辛夷。”
木桶里的鱼跳得欢,丁松山没留心思在他俩身上,眼下气氛融洽,天色不早,索性说道:“你们去书房坐会儿,我和师母去后厨做菜。”见苏嘉言想跟来,连忙拦住,“你也去喝茶歇会儿,抓鱼辛苦了,你等会吃多点。”
既如此,苏嘉言也不好推辞,目送老人家离去后,转身朝顾衔止道:“劳烦王爷带路。”
顾衔止微微颔首,领着他去往书房。
屋外天地一色,屋内煮雪烹茶。
苏嘉言烤火取暖,身体热烘烘,脸蛋红扑扑,满足地深吸了口气,余光瞥见茶杯推来,转而坐直了身,捧起茶慢慢抿了口,热茶下肚,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在顾衔止的角度看去,像只翻墙进来避寒的黑猫,找到火堆后绕着四周打滚儿,玩累了找吃的喝的饱腹,满脸餍足,舒服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