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的孩子厌恶交际,在离开教令院之后,更乐意一个人躲在家里,千精有意培养他的社会属性,如今便先尝试让那孩子操纵机关鸟、借由机关鸟的眼睛观察窗外世界,而他又担心被养子操纵的机关鸟在野外到处乱飞会出问题,便常常在出门时把玩具带在身边,让机关鸟在他可控的范围内活动。
这次千精带了这种机关鸟来参加展会,也算是带自己足不出户的晚辈见见世面,不过出于展会的保密原则,千精没有把具有实时监控和录像作用的机关鸟带进会场,附近的千岩军应该也能证明这只色彩艳丽的小鸟一直在山野里乱窜。
“正巧维持会场秩序的教头是熟人。”千精笑道,“常平教头上次还帮我摘了阿赞挂树梢的风筝,所以我才能放心地一个人进会场——但进不进去,似乎都是在带孩子。”
他摊开手,表情看起来还有些对自己太受小孩欢迎的无奈。
肩膀上的彩翼鸟往外侧跳了跳,歪着脑袋看着天权星,那双漆黑的机械眼珠似乎人性化地透露出几分好奇。
“没有加载语音功能。”千精说道,“不然这孩子会主动跟您打招呼的。”
“他很有礼貌。”文翰这样说道,这就是很正常一句客套话,不管孩子家长会怎么接话,总归会开心,天权星甚至对上那彩翼鸟的视线,温和地打了一声招呼,“你好啊,阿赞,很高兴认识你。”
“……”民宅内的赞迪克扯了扯嘴角。
待天权星真正知道他是谁的时候就不会这么想了。
他在千精身边总有一种璃月迟早要完的既视感:千岩军慈祥地看着间谍镜头在空中飞来飞去,天权星傻不愣登真把彩翼鸟当玩具,这种话说出来都有人不信吧?可这就是如今正在发生的事情。
赞迪克想,对面的天权星真该庆幸千精只是临时给他分了彩翼鸟的观测权限,而如今的千精和他都没有什么对璃月的攻击性意图。
他是因为忙着研究学习。
千精是因为在憋着大的。
该说潘塔罗涅不愧是从璃月这个国度出身的执行官吗,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摩拉克斯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么多小动作,真不知道未来至冬女皇的计划正式启动,千精能在璃月掀起何等的暴风……
镜头忽然一黑。
赞迪克倏然回神,他拧着眉,看着不再显示任何画面的监控设备,耳朵里飘来千精慢条斯理的教育声音:“天权星大人在跟你打招呼,你在想什么?不许冒犯他,也不许臆测我的做法。”
天权星睁大眼睛看着脖子矮了一截的彩翼鸟。
机关鸟的脑袋卡在了关节处,那不只是蔫了吧唧,更像是死了……坏了。
“我知道你在听。”千精的指尖点着彩翼鸟的脑袋,“暂停收声功能,今日放风时间结束了,学习去吧。”
他相当自然地将死机的小鸟揣进了兜里,对上了天权星的视线,若无其事笑了笑;“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天权星礼节性笑了笑,“富贵先生和孩子的相处模式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就算这是单纯的玩具,也不能像这样随意破坏,更不用说它在这个阶段代表着孩子本身……”
“抱歉,所以我说,让你见笑了。”千精诚恳的表情在此时更显出一种黑色幽默,“我只是对这种孩子稍微严厉一点儿罢了,文翰先生也不用怀疑我虐待儿童,怀疑我亲近璃月港的孩子们是为了不可告人的控制目的。”
天权星的笑容淡了些:“富贵先生,这不好笑。”
这种说话态度,只会让他觉得千精真的有这种危险的心思,甚至会合理化自己的错误。
“我没有在说笑话。”千精似乎不理解天权星为什么要这样提醒他,从他的视角来看,他就是一直在说真话,“我也该回去了,文翰大人,就像是我说的那样,我要回去检查那孩子的作业进度。”
他说完理由,转身欲走,但又顿了顿,将刚才从文翰手里摘过来的夜泊石工艺品交到了天权星掌心:“你要是喜欢我手里这个,没必要偷换,本身就是你们发放的赠品,我的指纹也不能提升多少价值——所以,两个纪念品,都给你了。”
这就是天权星在展会与千精的最后一次见面。
也是文翰彻底将此人此前所有标签撕个彻底的时候。
他低头凝视在元素视野下翻涌气息的夜泊石。
他没做那种偷天换日的把戏,就算要拿到千精的指纹和谁对比,也不用特意找这种难以拓印的微雕,所以千精的那句话,是谎言,是为了把这枚夜泊石交到他手中的正当借口。
千精在交付过程中在他手心写了一句话。
“我之遁玉,我之赠礼。”
以及一个名字。
“——千精。”
文翰垂眸将夜泊石收起,转过身去。
“今天凝光那孩子跟我谈起踱山葵……你知道这种异植吧,踩中能生出琥珀把人裹进去,之前有采药人从里面解救出了几十年前失踪的冒险家,那冒险家活着,甚至容貌都没怎么变化……遁玉陵地下机关附近的琥珀也不正常碎裂了,我本来以为那都是古岩龙蜥的手笔,也很困惑为什么它们的损毁至少有两个月的时间差……但有没有可能,琥珀是从内部自然开裂,那个未知存在之前一直在琥珀里面,而且从祂能被踱山葵吞掉这一点来看,祂绝不像是愚人众情报里的那样危险,可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又没办法解释晚于地形变动出现的洞穴的出入痕迹……”玉衡星在他离开会场前,这样说道。
那在遮掩身份时也没忘记给自己一个矿工背景的年轻商人说,他来自遁玉,而地下矿区的出现,是他赠送给璃月的礼物。
“岩上茶室万文集舍珠钿舫……这些商号和作坊的当家和掌柜再变,总务司这里登记的所有者也只会是‘千精’。”天枢星曾在岩上茶室事件告一段落时跟文翰闲谈,“这是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出现的死人,销户的名字本不应出现在如今的契约之中,但他的朋友和总务司签订了契约,保留了他的最终拥有权和决定权,岩上茶室能这么快摘出来,也是因为无论是如今的新掌柜还是之前的旧掌柜,都并非茶室真正的主人,飞云商会的当家作为茶主好友的后人,本要按协约代为经营岩上茶室,但钟离先生默认了岩上茶室的内部交接手续。这真让人意外,我还以为作为唯一活着的茶主旧友,他会很排斥岩上茶室这阶段的所有雇员,但他竟然能默许新掌柜以茶主自称……我曾找钟离先生聊过,他没透露什么有效情报,我也没查出什么,总归,有钟离先生护佑此人左右,应当是没什么立场上的调查必要……”
千精。
富贵是他的化名,那年轻商人来自数百年前的遁玉城,甚至就是总务司档案里不见其人只闻其名的神秘商人。
难怪钟离对他另眼相看。
大意了,因为千精处于时事热点,又与仙人关系密切——钟离的仙人身份璃月七星同样知情,但他们也是不知全貌,如今更倾向将钟离视作生活于璃月港的人与仙的混血,就像是月海亭的秘书甘雨——所以不知不觉蒙上仙人滤镜的天权星,如今才能回想起一些曾被认为正常表现的重重疑点。
大意了。
天权星朝着中心会场折返。
千精用的是假身份,但他其实没必要用假身份,甚至是用这种隐秘的手段告知天权星身份,但联想起潘塔罗涅意味深长的笑容和愚人众大使尤苏波夫的热心肠帮忙……事情的脉络逐渐清晰了。
不知所踪的千精自遁玉陵地底苏醒,被愚人众执行官潘塔罗涅发现,这两人开始互演,不知他们彼此纠缠的程度,但应当是各有获利,潘塔罗涅借机抵消掉了与天衡星的人情,并在总务司内部安插了一枚不定时的炸药;千精能送来海洋禁区的情报对总务司进行提醒,调动北国银行曾经的职员彻底归他所有,在获利稍薄的情况下能藏住最大的身份底牌。
遁玉陵此事,也是一次角逐竞争。
千精赠送矿物资源,带来遁玉城的情报;愚人众在总务司不知千精就是那未知存在的前提下,试图误导总务司真的有一个危险存在,但其实是他们创造危险,让总务司欠下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