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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他要走,都惶惶不安,怕又失了倚仗。
张3狠硬道:“我来时便跟你们说了,我早晚要走!”
众人双目赤红:“当家的……”
“虎氅留给你们,自己再选个当家的。堡里有存粮、有田地,够你们度日了。每日去山上望一望,若是看见魁原破了,就别再留恋北方,顺着林子往南逃吧。”
众人泪光闪烁:“当家的……”
“莫要抢掠路人,也莫要内斗互争,让我知道了,定会回来剿你们。”
众人嚎啕大哭:“当家的哎!”
“放开我!莫来扯我袄子!就剩这么一套完整的,老子还要穿着进城!哎!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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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肆爬出地道,在昨日打斗的窄巷里捡拾自己的箭囊。豁了大口的刀也被他捡起,极不舍地来回翻看。
初晨时分,日头并不晒辣,从巷道一边的高墙上泄了窄窄一排光芒。张3衣衫不整地从地道里出来,正见一缕柔软的阳光下,李肆垂着眼睫、沉默地抚摸着一把破刀。明明面上没有甚么神色,却莫名地显得又可怜又委屈。
张3忍不住问:“哭甚么?”
李肆抬起眼,满目茫然:“没有哭。”
昨夜里那场眼泪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哭泣,结果在张3眼里他俨然成了嘤嘤呜呜的小哭包。
张3蹙眉道:“坏了便扔了吧,赔你一把便是。”
他钻回地道,将土匪先前用来劫掠路人的宽面单刀分了一把给李肆。李肆抿着唇盯着那油腻包浆的刀柄,迟迟不愿伸手去接。
张3看出他心思,骂道:“有就不错了!还挑!这破堡里还能有甚么好兵器给你!”
李肆垂眼想了一想,问:“有铁铲吗?”
“做甚?”
“我知道哪里有兵器,有两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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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人扛着一把破铁铲,在众人含泪相送之下,离开了土堡,顺着李肆昨夜寻来的路径,沿着落石流又爬回了山上。
李肆将李二与指挥使都从石堆底下挖了出来,又在附近寻了一棵显眼的大树,树下挖了一个大坑,将两具尸体都葬了进去。
张3看得出李肆情绪低落,也没多嘴多舌,沉默地卖了老大力气,帮李肆一起抬尸、挖坑。
覆土之前,李肆跳下坑去,将二人的佩刀取下来递给张3。李二的弓也被砸坏了,他便没有拿,随葬在了李二身旁。他替指挥使整理了一番冠容,最后仔细地替李二也整理衣冠。
他将那张满面胡茬的脸擦了又擦,但怎么擦都仍有水迹,总也擦不干净……
沉默良久的张3突然开了口:“这是你谁?”
“二叔。”李肆道。
张3便又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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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肆替二叔擦了最后一遍脸,站起来爬出坑外。
他灰头土脸的,只觉得山上风大,将眼睛迷得看不清。正要抬手去擦,却突然脸边一热。张3比他先抬了手,温热的拇指在他脸上轻轻揩了几下。
李肆愣住了。
张3咳了一声,生疏地安抚道:“人死不能复生,莫哭了。”
我哭了吗?李肆愣愣地想。
他还不是很会察觉自己的情绪,连自己又流泪了也不知道,但能察觉脸皮的滚烫——顾不上愣,他一掌打开张3的手,急道:“你又摸我!”
张3好心安慰,却遭人怨,诧异道:“谁稀罕摸你!这不是看你又哭上了!”
李肆从张3手里抢回一把刀——他抢的是指挥使的刀。二叔的刀是宽刃单刀,李肆惯用轻便窄刃,指挥使的刀就是细长窄刃的御刀。
他捉刀在手,以刀鞘用力攮了张3一下:“你,你,离我远一些!”
张3简直莫名其妙:“你羞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