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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替身

那之后几日,程青果然收敛了许多,至少明面上不敢再对宅子里的陈设指手画脚。

水晶吊灯依旧悬在客厅中央,蒙尘的水晶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细碎却黯淡的光点。

那月白色的软烟罗纱帐终究是没能挂上,旧的纱帐依旧垂着,透出几分经年累月的温润,也映着程青眼底日益堆积的阴霾。

她不再碰那些属于林棠的“旧物”,却将满腔的憋闷和无处发泄的怨毒,尽数倾泻在另一处——她自己身上。

乔宅西侧小楼,程青的房间里,衣帽间的门大敞着,地上、沙发上、梳妆台上,到处堆满了新到的衣物鞋帽和首饰盒子。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脂粉香气和新布料特有的味道,甜腻得令人窒息。几个百货公司的伙计正满头大汗地进进出出,搬着更多裹着华丽包装纸的盒子。

一连几日,乔宅门庭若市,各大洋行、绸缎庄、珠宝店的伙计流水般进出西楼。

程青的房间几乎被新购的奢侈品淹没。她每日换着花样打扮,从早到晚,妆容精致,珠光宝气,刻意在宅子里走动,尤其是在佣人面前,下巴抬得高高的,享受着他们或艳羡或畏惧的目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填补心底巨大的空洞和被轻视的屈辱。

这天傍晚,乔源刚从帮中处理完一桩棘手的码头纠纷,带着一身疲惫和尚未散尽的戾气回到乔宅,踏进主楼大厅,就被一阵刺鼻的香水味和满眼的珠光宝气晃了眼。

程青正站在大厅中央,指挥着两个女佣将一幅巨大的、色彩浓艳俗气的西洋油画往墙上挂,她自己则穿着一身极其打眼的玫红色金丝绒旗袍,颈间戴着那套红宝石项链,硕大的宝石坠子沉甸甸地压在胸前,耳垂上同款的耳环随着她的动作夸张地晃动着。新做的头发堆得高高的,鬓边还簪着一朵同样艳俗的绢花。整个人如同一只开屏过度、羽毛过于累赘的孔雀。

她正挑剔地指点着:“歪了歪了!往左一点!对,再高点!真是笨手笨脚……”声音尖利,带着刻意彰显的权威。

乔源的脚步顿在门口,目光扫过那幅艳俗的油画,扫过程青那一身几乎要闪瞎人眼的装扮,最后落在她那张因兴奋而微微泛红、却因妆容过浓而显得格外僵硬刻薄的脸上,连日积累的烦闷和眼前这庸俗浮夸的场景交织在一起,一股强烈的厌恶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冲垮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耐性。

“你在干什么?”乔源的声音不高,却像浸了寒潭的刀锋,冰冷地切开了大厅里虚假的热闹。

程青闻声回头,看到乔源阴沉如水的脸色,心里本能地一紧,但那股被压抑多日的委屈和想要证明自己的冲动瞬间压倒了恐惧,她挺了挺胸脯,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风情万种的笑容:“乔爷,您回来啦!我瞧着这厅里墙壁空落落的,挂幅画多气派!您看这颜色,多喜庆……”

“喜庆?”乔源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淬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他几步走到那幅画前,目光如利刃般刮过那浓艳的油彩,然后猛地转向程青,视线锐利地钉在她身上那过于耀眼的玫红和红宝石上,“把这身行头给我换了!还有这画,摘下来,扔出去!”

程青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血色“唰”地褪尽,只剩下厚厚的脂粉衬出的惨白,她像是被当众狠狠抽了一记耳光,巨大的羞辱感让她浑身发抖,精心描画的眼线也因瞬间涌上的泪水而晕染开。

“乔源!”她尖声叫道,声音因愤怒和委屈而变调,精心维持的骄矜彻底崩塌,“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花钱买点喜欢的东西怎么了?这宅子里的钱,难道只有她林锦棠能动?我就不能花?”

乔源的眼神更冷了,“程青,你最好弄清楚,你能站在这里,穿金戴银,靠的是什么。”

“靠的是什么?”程青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引线,积压已久的怨毒和嫉恨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她猛地向前一步,红宝石耳环剧烈地晃动着,手指几乎要戳到乔源的胸口,声音尖利得能刺破屋顶,“靠的是我这张脸!靠的是我这张像极了林锦棠的脸!乔源,你当我不知道?你把我弄到身边,不就是因为你看我的时候,能透过我看到她的影子吗?你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你心里装的是她!永远都是她!你对我好,容忍我,不过是因为我这张脸能让你有个念想!”

她歇斯底里地喊着,眼泪混着晕开的睫毛膏,在脸上冲出两道狼狈的黑痕,精心堆砌的华美表象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赤裸裸的、扭曲的恨意和绝望的控诉。

“你闭嘴!”乔源额角青筋暴跳,被戳中心底最隐秘也最痛楚的角落,一股暴戾之气直冲头顶,他猛地抬手,似乎想掐住她的脖子让她住口——

程青被他眼中迸发的凶光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猛地推开旁边试图劝阻的女佣,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转身踉跄着冲向楼梯。跑过乔源身边时,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几乎要将她冻结的寒意。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程青用尽全身力气摔上了自己房间的门。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宅子里回荡,震得水晶吊灯都似乎晃了一下。

死寂。

佣人们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乔源站在原地,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胸膛剧烈起伏。程青的话精准地扎进了他心底那从未愈合、甚至日益溃烂的伤口——关于林棠,关于那个失去的孩子,关于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无法挽回的深渊。

他疲惫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暴戾被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痛苦所取代,他没有再看那扇紧闭的房门,也没有理会大厅里的狼藉,转身,脚步沉重地走向二楼的书房。

厚重的红木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书房里光线昏暗,只有书桌上那盏绿罩台灯,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桌面,却将乔源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映在身后的书架上。

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到宽大的书桌后,颓然跌坐在高背椅里。椅背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却丝毫冷却不了心头的灼痛。

黑暗中,他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指间明灭。烟雾缭绕升腾,模糊了他沉郁的眉眼。书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墙上挂钟指针单调的“咔哒”声。

程青那句“透过我看她的影子”,像魔咒般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影子……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是啊,或许是吧。可这影子,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明媚鲜妍、让他倾尽所有也要护在羽翼下的少女了。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书桌一角,那里静静躺着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数年前,在郊外马场的照片。照片上的林棠,穿着一身合体的骑装,长发束在脑后,脸上洋溢着灿烂明媚的笑容,阳光洒在她身上,连飞扬的尘土都带着鲜活的生命力。她正回头看着他,眼神明亮,充满了全然的信赖和依恋。而他站在她身旁,一手牵着马缰,一手虚扶在她腰间,嘴角上扬,眼底是纯粹的、意气风发的温柔。

那是多久以前了?乔源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拂过相框冰冷的玻璃表面,仿佛想触摸照片里那个鲜活的人影。

是在……那个孩子失去之前。

他们也曾有过一段美好的辰光。

可是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林棠流产,大病一场,几乎去了半条命,当他以为她会就此凋零枯萎时,她却以一种近乎决绝的速度“恢复”了过来。只是恢复过来的林棠,像换了一个人。

那曾经能融化寒冰的明媚笑容消失了,清澈的眼眸覆上了一层他再也看不透的寒霜,她不再躲在他的庇护下,反而主动要求学那些她从前并不热衷甚至有些抗拒的东西——骑马,打枪,开车……她学得很快,近乎拼命。

他还记得她第一次独自策马飞奔时,那紧抿的唇线,那绷紧的、带着孤注一掷神情的侧脸;记得她在靶场,双手握着冰冷的枪械,被后坐力震得手臂发麻也不肯停歇,直到虎口磨破渗出血珠,眼神却比枪管更冷;记得她坐在方向盘后,第一次将汽车开出车库时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

当时看着她,他心里是什么滋味?是欣慰吗?欣慰于她的坚韧和成长?还是……难过?痛彻心扉的难过?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她学这些,不是为了兴趣,不是为了自保,而是为了……斩断——斩断对他的依赖,斩断过去那个柔软的自己,斩断所有可能成为她软肋的情感。

他所希望的那个明媚的、永远可以被他护在身后的林棠,终究是被他自己……亲手拽入了这深不见底、充满血腥和算计的泥潭。他给了她锦衣玉食,给了她权势地位,却也亲手打碎了她的天真,碾碎了她的孩子,将她逼成了如今这副冷硬如铁、决绝如刀的模样。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这样。

烟雾呛入肺腑,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

乔源猛地吸了一口,又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火星在黑暗中骤然熄灭,只余一缕绝望的青烟袅袅升起,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如同他心底那点早已不配拥有的奢望。

书房的黑暗如同沉重的幕布,将他彻底包裹。只有相框里那个定格在时光里的明媚笑容,无声地嘲笑着他此刻的无力和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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