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南栀在阅读的时候曾经想象过桃妹的样子,现在看见本人,发现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样。
真正的姚桃妹会更文静一些,整个人的气质淡淡的,人淡如菊也不过如此。
田南栀拖了个凳子往前坐了坐,来到了双方的警戒线位置。她朝姚桃妹笑了一下,声音很柔和:“你很漂亮。”
姚桃妹一怔,以前她不是没有听见过称赞,只是那些语调总带些异样的色彩,不是恶心就是嫉妒,她听得非常不舒服。
像这样真挚的称赞,这是她听过的为数不多的第二次。
“谢谢。”姚桃妹也勾了下唇。
双方将友好谈话的基调就定下了,紧接着田南栀直接切入主题:“是你杀了李阿贵?”
姚桃妹点头。
田南栀:“为什么?”
姚桃妹先没说话,反而解开衣裙最上面的那个扣子,偏过头撩起长头发。在漂亮的衣裙和发型下,是狰狞的烟头烫伤和淤青。
答案不言而喻,正对着那一条信息,猪头屠夫曾经受到过残忍的暴力对待。
田南栀在姚桃妹的脸上看见了如向倩一样的死水,她只是表情淡漠的系好扣子,然后面无表情看来:“李阿贵在厂里的人缘不错的,大家对他都是一致的好评,说他工作认真,待人真诚,憨厚朴实。”
有的人似乎天生就是演员,他会将所有好脾气都给了外人,一问起来这个人,大家都会对他竖
起大拇指,说这个人好得不得了。
若是看见这样的人发怒,旁观者总是爱轻飘飘的说一句,这是把老实人逼急了。
在他们口中,受害者倒是有罪了。
姚桃妹又因为漂亮,总是站在风口浪尖上,别人只能看见她涂脂抹粉的样子,根本不知道在这些化妆品下面,都遮盖了些什么。
“你知道站在那里就被人指指点点的感觉吗?”好像许久没有提到这件事了,姚桃妹陷入到了自己的情绪,“我什么都没做,就只是像正常的销售女工一样售卖猪肉,那些眼睛就全都盯在我身上了,那些不要脸的男人占我便宜,他们却说怪我长得漂亮。”
她像是在说笑话,边说边摩挲着手,洗手一样,似乎这样就能擦去那些恶心的体温。
姚桃妹很漂亮,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普通工作服,都是鹤立鸡群的那位。
她大概只有在脸上敷些煤灰,蜷缩起身体低下头,才能获得同类。
就像姚桃妹自嘲说的那句话:“我的这层皮……好像就是罪。”
李阿贵一切的疑心病就是源于她的这层好皮囊。当然,这可能只是导火索,因为施暴者会有各种理由来进行暴力行为,比如他不爽了、他心烦了、他又在外面听见了风言风语……
他知道姚桃妹孤立无援,他将这个女人当作一个所有物,想打便打。
“其实,我动手的那天,一切正常。”姚桃妹低垂着眼,“我在家里收
拾家务,地上全都是李阿贵扔的瓜子皮,他喝醉了酒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满屋子都是他打呼噜的声音。”
那天似乎是鬼使神差,姚桃妹放下扫把掀开卧室门帘,站在门口观察起了躺在床上的男人。
夏天很热,男人平躺在床上露出大肚皮,浑身汗涔涔的,嘴里还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姚桃妹看着瞧着,忽然多了一种感觉。
这个男人,好像一头猪啊。
能吃能睡,呼噜打得震天响,姚桃妹每天照顾猪也不过如此。
“你知道吗,那个瞬间是我前所未有的通透。”
姚桃妹认真看向田南栀,她感觉这个女生能懂她,“我有美貌,我会做家务,我会烧得一手好菜,我能挣钱,我有能力,如果不是厂里的剔骨工不招女性,我现在会和李阿贵一个工作……可是所有人都在看低我,只要是提到我和李阿贵,我的名字总是排在这个男人的后面。”
凭什么?好像她永远都要在李阿贵的脚下似的。
“在外人的口中,我永远都是附带的那个。”
姚桃妹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三十多年前的声音,“桃妹啊,你家阿贵又勤快又能干的,你这辈子的命真是好啊!桃妹啊,床头打架床位和,你家阿贵那是爱你才管着你呢!不能吧,阿贵平时多老实啊,桃妹啊你还是少惹他生气吧!”
听听多可笑,姚桃妹嫁给了一个别人口中的“好男人”,就是成为被人羡慕的命
好了。
好像两个人有了夫妻的这个身份后,女方就成为了男方的附属品,事事都要以他优先。
姚桃妹受够了,要是李阿贵能痛快的跟她离婚,大概他们也走不到最危险的一步。
李阿贵不肯放过她,说这辈子姚桃妹都逃不了,哪怕死了化成灰也得埋在他的身边。
“你听听多可怕,我死了都得跟他埋一起。”姚桃妹忽然想起当年结婚时的样子,冷笑一声,“我们特意选了个吉祥的日子结婚,九月九号意味着长长久久,现在回想起来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诅咒。”
长长久久,生同床,死共穴。
死都逃不掉。
没办法,姚桃妹就只能先下手为强,只有李阿贵死在她前面,她才能确保自己的骨灰不会再埋在这个男人的身边。
于是她走到厨房拿来了李阿贵剔骨用的工具,用着无人知晓的熟稔技术,开始了她的复仇计划。
回想那天的过程,姚桃妹毫无惧意,因为她觉得跟宰猪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意外就是,那个男人在腹部受到第一刀的时候就痛醒了。
李阿贵的第一反应不是怕,而是前所未有的愤怒,用着世界上最肮脏的话辱骂着姚桃妹,他对自己的力量很有自信,以为这样姚桃妹就会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