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忠凤眸微眯:“怎麽,你拒绝?莫非你与那叛党馀孽乃是一夥的?啊,本相倒是忘了,此象乃安禄山反贼进贡,这麽说,你也是叛党一员?!”
驯象人浑身如筛糠般抖起来:“相爷冤枉!”
杨国忠轻哼一声,扬起话音:“今日,本相就要诛杀叛党,若有不服丶胆敢求情者,与叛党同罪!”
李庭瑄站在墙角下。
明台附近有侍卫把守着,把他如赶狗般驱逐得老远。
李庭瑄强压着怒气,找了个离明台最近的地方,原地站着。
他的站姿很标准,脊背挺得很直。他先前时常在宫内等候安禄山,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
等对于来他说,并不算什麽。
日影渐渐偏斜,天色阴下来。
起风了。
天际渐渐飘起了零星雪花。
迟瑞还没出来。
李庭瑄仰首,有雪花落在他前额与眼睫上。他擡手,接住几个细碎的雪点:冬日里夜间向来是冷,再耗下去,迟瑞怕是会吃不消。
陆续有几个小太监飞快跑过。
其中一个喘着大气:“真是骇死我了,相爷好端端的竟要杀人,还要用白象把人给活生生踩死。真是可怜……”
另一个小太监忙捂了他的嘴:“你要作死,那麽大声。仔细叫人听去了,说你同情叛党,连你一块踩死!”
那小太监被捂了嘴,呜呜作声。
一行人飞快走远了。
李庭瑄心头猛地一跳,这“叛党”二字,极其刺耳。眸中的颜色如潮水般褪下,凭多年的官场触觉,他敏锐的察觉到事情不对,转身快步往明台的方向飞奔。
“李大人——”身後,有人出声将他叫住。
李庭瑄听得那声音耳熟,转头便见一独臂身着官服之人迎面走来。
“苏将军?”
来人正是前任金吾卫左上将军苏庆元。
苏庆元朝他点了点头:“我已转了文职。”
李庭瑄先前见过苏庆元几次,知道此人与安禄山颇有交情。安禄山每每进长安来,都要设法与他密谈,甚至打点了许多财物,有意擡举他去参加武举。只不过在他武举被晁风断了一臂之後,就断了联系。
朝他略略拱手作礼,李庭瑄惦记着明台那边的变故,抽身欲走。
苏庆元上前拦了一步:“我日前听闻大人已经辞官?”
李庭瑄不愿对此多作回应:“苏大人既然有所耳闻,便不该再叫我一声大人。”
苏庆元目不转睛看着他,似乎想从这句话辨出他的真实心意。
李庭瑄已不在安禄山身边任职,便无心再替他讨好昔日交好的同僚:“苏大人,在下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等等——”苏庆元拉住他衣袖,凑近去耳语,“你这一出瞒天过海之计使得非常好。那姓萧的国师想必对你已经十分信任。安将军让我传话与你,趁其不备,尽快动杀手!”
“什麽?!”李庭瑄皱眉,他绝没想到,他辞官的决心,在安禄山看来只是他为接近允鹤而演的一场戏。
一时间各种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李庭瑄低头按了按眉心,不知是该感激安禄山对他的信任,还是该为他的信任感到好笑。
他就这麽笃定,他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就这麽恶意的揣测,他不会有真心,不会被打动,一门心思只想着使计杀人。
不动声色抽回袖子,李庭瑄直言道:“我是确实已经请辞,安将军怕是对我有所误会了。我已不再是他的随侍。”
苏庆元皱了皱眉,显然是出乎意料:“在我面前,你不必做戏。”
“我从未做戏。”李庭瑄不再回话,加快脚步往明台方向去。
祭天的明台充当了暂时的刑地。寒风紧飒,乌云灌铅般的死压下来,空气又湿又冷。
迟瑞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他双眼被蒙住了,手脚都被捆绑着扔在地上。
看到白象的一瞬,他忽然明白,先前脑海中那个挥之不去的画面究竟从何而来,又是何以令他久久难安……
眼前的境遇与脑海中预见的景象重叠。
我会被这头象踩死……他静静的想着,挪动手指,竭力想去够腰间那个装着允鹤给他九灵圣珠的锦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