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棠合拢掌心,有些出神。
她尽力想忘却的过往,总会在出其不意的时候跳出来给她两下,证明自己确实存在过。
息棠轻啧一声,养孩子当真是件麻烦事啊。
但还是要去的。
紫微宫为天族第一任天君所设,她也是紫微宫第一位掌尊。
只是在她之后,门下弟子因所求道法冲突分为两派,一称天载,一称悬镜,从此紫微宫便由两位掌尊共同执掌。
作为天族传道之地,紫微宫历经数次大劫而不倒,如今门下弟子逾万数,为天下生灵憧憬向往。
云中有白鹤振翅掠过,烟霞萦绕的宫阙深处传来一声低沉钟响,回荡在云雾中,余音不绝。
紫微宫天载殿前,息棠仰头望着上方如镂金素月的天载二字,在长久的沉默后,终于抬步踏入殿中。
丹羲境与紫微宫相距迢迢,不过以上神修为,要赶到也不过是三五日的事。
按理说,以丹羲境上神的身份,息棠前来紫微宫,理当先告知天载与悬镜两脉掌尊,但她如今刻意压制了气息,显然没有这样打算。
天载殿中,无数载录了名姓的玉璧置于正殿灵台上,周围数盏烛火亮起,昼夜不绝。
紫微宫天载一脉弟子殒身后,都会在此留下灵位。
息棠抬头看向最上方,玉璧上,天载第三代掌尊丹华的名姓清晰可见。
商九危是丹华门下十三弟子。
‘今日你既入我门下,当谨记,我天载弟子,当承天载道,利万物生——’
不知多少轮日月前,初入紫微宫的商九危在丹华面前叩首,自她手中接过代表天载弟子身份的玉令。
没有用太久,商九危便察觉了丹华并不如何喜欢自己。
那时她不免疑惑,既然不喜,又何必点化自己,收入门下。
直到后来恢复了身份,息棠才知,因她在出生后不久便已处于神魂溃散的边缘,作为父亲的涯虞才会求上已是上神的丹华,为她引渡神魂入苦无花,借以蕴养。
对于这个被强塞来的弟子,丹华要如何喜欢,的确不太可能。
在紫微宫中,息棠又偏偏展露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凉薄本性,丹华对她便常有训诫之言,被罚跪在天载殿中思过更是常事。
只是息棠也不免想起,当年她在天宫为狰兽所重伤时,这位一向对她不假辞色的师尊却不顾神秀威势发难,逼得他不得不重惩自己的女儿,令灵蕖向商九危当面赔礼请罪。
那时候她想,自己这个弟子,在丹华心中终归是有些分量的。
天载殿中,望着丹华的灵位,息棠眼中像是落了一场雪。
她将目光移开,收回被拉入过往的思绪。
在丹华下方的玉璧上,正是商九危的名姓。
能活着站在自己的灵位前,着实也算件难得的事,息棠想。
也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时候,她忽地目光一凝,这是……
身后传来拖沓脚步声,魔族少女垂头丧气地走进殿中,从装束来看,正是紫微宫门下弟子。
“师姐,你也是来被罚跪的?”抬头发现息棠在殿中,她下意识问了句。
什么叫也?息棠神情略显微妙,她看起来很像闯了祸被罚跪的那等弟子么?
虽然说,事实好像的确如此。
为了遮掩行迹,息棠有意压制了自己身上气息,眼前少女境界尚浅,会将她当做紫微宫弟子也情有可原。
少女自称素一,据她所说,在上次擢选拜入紫微宫后,她便一直跟着自己的师尊在外云游,如今回了紫微宫才不过数月,对其中情形一知半解,连天载门下同辈的师兄师姐都还没认全。
不过虽然到紫微宫时间还不长,她却是三天两头地闯出些不大不小的祸来,就此成了天载殿的常客。
头一回在这里遇见同门,素一顿时生出股惺惺相惜之感:“师姐,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被罚的啊?”
息棠顺着她的话想了想自己上一回被罚跪天载殿是因为什么,那实在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呢?”
“我抓了紫微宫里养的鹤,原本想烤了吃……”素一说到这里,不由重重叹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紫微宫里的鹤原来都是有主的,不能随便抓来吃。之前随师尊在外云游的时候,她都是逮住什么吃什么的。
她是魔族,半点不挑食。
虽说这是她不好,不过不是还没来得及拔毛么……
面对铁青着脸的仙鹤主人,素一师尊只能连连赔礼,自从收了这么个弟子后,他总觉得自己的腰都平白弯了三分。
让师尊在同僚面前颜面尽失的素一被打发来天载殿罚跪思过,这已经是她半月里第三次来了。
息棠听得失笑,为眼前少女的话,她竟也有些怀念当年。
如今想来,她做商九危的时候,倒是更快活自在。
息棠伸出手,藏在商九危灵位玉璧后的枳桑实便落了数枚在她掌心。浆果中灵气充盈,显然是才被摘下不久。
“诶,这里怎么会有枳桑实?”素一露出意外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