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尘黛问。
“这牛好几天不吃食了,瘦的都快脱像了,一到了晚上,就这么叫,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长了牛黄?”尘贵方转头对张美英道。
“牛黄是什么?”尘屿问。
“牛肚子里长的一种东西,能做药材,很贵,好的牛黄,就那么一小块,就比牛还值钱。”尘贵方比出小指指甲盖大小。
“那它为什么叫得这么难受?”尘黛问。
“肚子里长了东西,当然难受了,时间越久,牛黄越大。”尘贵方说完又对张美英道,“明天抽个空,我去找个明白人来看看,我看八九不离十,长了牛黄的牛就跟咱家这头似的,不吃饭,喜欢对着月亮叫唤。”
他们不自觉抬头看向月亮,每个人听着很多月亮的传说长大,每次看月亮都会集体忘神。
牛再次出一连串哀鸣,悲的令人头皮麻,但背后可能隐藏的财富又无法让他们悲的太深。
“白天也叫的,只是没有晚上听得这么真切。”张美英回过神来道,“如果不是呢,这牛再瘦下去,可就真的只剩个大骨头架子,一点肉也没了。还怎么卖,怎么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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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又集体将目光投向角落的铁炉子。
尘贵方把东屋和他卧房间的过道收拾出来,量尺寸、画图纸、做预算,卖掉家中的废铜烂铁和旧纸壳,添点积蓄,再以美好未来为承诺欠些,竟换回一口巨大的大铁锅、一把铁锨、半车砖、半车水泥和沙子。
他是聪明的手艺人,很快在过道垒出煮牛肉的炉子,对称的完美无瑕,漂亮的令人叹息,火旺烟小且烟筒抽力大。
并用锯杀出l型木制长桌,不忘边角磨出圆,周圈刻浅度纹络,即便在最不起眼的整板桌腿,也切出了弧度,勾勒出老虎脚的缝隙,抛光打蜡,是可以直接出售的柜台桌面。
尘贵方如果生在不为生存奔命的家,会是什么样子,但是哪一个家不是靠奔命而起。
“牛肉,你会煮了吗?”张美英问。
“没问题。”尘贵方自信答。
尘贵方去学了酱牛肉,因为没学费,他靠朋友关系,换来半天观看时间,但仅限于看,不能问、不回答。
尘贵方聚精会神,杂念全除,一一记在脑子里,回家后拿纸笔反复推演,沉浸其中,终是悟出了门道。
“但我觉得,还是牛黄可能性更大。”尘贵方执着道。
第二天,尘贵方请了宰牛师傅来看。
老师傅围着牛转了一圈,轻轻拍打它胆的位置,每拍一次牛便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过后,吐出精疲力尽的呻吟,如同求死。听的过路人、种地人、蹲墙根的人,各自想起一生最难过的事。
“杀了吧,活不了几天了,别让它那么痛苦。”宰牛师傅道。
为避免其他牛亲眼目睹同类被杀,病牛被牵到天井里,为避免尘黛尘屿亲眼目睹大的杀生,日期选在了上学时间。
皮垂到肚下,背脊骨头凸显,眼神涣散,呼吸不匀,步履蹒跚,疼痛已将它折磨的每喘一口气都十分艰难。
“布准备好了吗?”师傅问。
张美英拿出一个洗干净的面袋子,展平,还未蒙上牛面,牛的长眼睫毛已湿透,大颗大颗眼泪往外涌,顺着脸,掉到地上,汪成一片。
而眼睛却一眨不眨看着张美英,又盯向尘贵方,哭得悄无声息,连痛苦的呼吸都寂静下来。
“为什么要养牛!”张美英的手盖不下去了,她把面袋扔给尘贵方,躲进了卧室。
牛杀完了,张美英躲在屋里还没有哭完,她忽然悲从中来,哭得大水漫灌。这还是她第一次请了冷库的假。
“不是牛黄,它断了一根肋骨。”尘贵方进屋,对张美英道,“估计是和别的牛打架,掉进尿坑里,碰断了。”
“它得多疼。”张美英眨巴出新的眼泪。
尘贵方收拾现场,洗净牛血。
张美英将开小卖部用来卖雪糕的冰柜擦干净,西门墙外的黑板上写出“酱牛肉”三个大字。
关于牛黄的横财梦,没人再提,也没有多少失落,横财对于活在地上的人,仅限于茶余饭后关于他人的谈资,并不指望真的生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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