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看向周遭将她围拢的同僚,心知再不解释清楚,怕是要引起恐慌了,掩着嘴道:“大家莫要惊慌,我最近补汤喝多了,滋补得太过,有些上火,这才流了鼻血。”
有人不信,上前站到她身边,生怕她倒了:“顾修撰,身子要紧,别遮掩了。得补成什么样,才会流这么多鼻血?你一定要挺住,大夫马上就到。”
有人观察她的脸色,见流了这么多血,她依旧面色红润,却是信了几分,低声道:“顾修撰怕是真的流鼻血了,谁那儿有厚帕子?浸了水给他敷一敷额头。”
顾清嘉看他一眼,心道可算是有明眼人了。
恰在此时,左侍郎遣来的属下到了,沉声道:“部堂大人有令,勿要围聚此处,自去公干。顾修撰的身子并无大碍,你们不要往外乱传。”
顾清嘉用帕子塞住了鼻孔,刻意提起中气道:“我真的只是流了鼻血,诸位莫要因我耽搁了公事,我去用凉水洗一洗、降降温便是。”
众人面面相觑,这下就连方才信了顾清嘉只是流鼻血的人都有些不太确定了,毕竟上头这捂嘴的套路,他们实在熟悉。
可他们只能依从上命,怜悯地看了一眼一身血却还要附和上司的遮掩的顾清嘉,尽皆散了。
他们走后,顾清嘉正欲起身,左侍郎的属下上前对她道:“顾修撰,你一定要撑住,部堂大人已遣人去给阁老报信了。”
顾清嘉动作一僵,她真是服了,说好的让人不要往外乱传呢?怎么他先传了?
她再开口时,已没了中气,哑声道:“若我真有事,还能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吗?我这就去见部堂大人,也不知遣去的人还能不能追回来,实不该因这等小事打扰阁老。”
一道身影遮掩住了门外透进来的光亮,她抬眼望去,却见裴玄衍立于门边,清冽的眼眸布满血丝,衣袍沾了灰尘,哪还有一星半点往日的风采。
他嗓音喑哑至极:“小事?你都这般了,还叫小事?你方才又唤我什么,你不愿认我这个师父了吗?”
顾清嘉心道这不是工作的时候称职务么。
她立时便要起身迎他,顺便证明一下自己真的无事。
裴玄衍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她按在了椅子上,眸光拂过她唇边的血迹和沾血的衣袍,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也曾想过,预言里他同徒儿亲吻缠绵,是不是意味着她有朝一日会接受他。
可在他为解她的药性,对她犯下罪孽的那一刻,他知道,他的奢望终究是破灭了,他们不会再有未来,他也不配有任何未来。
他想让她能有尊严地、健康地活着,但到头来,他根本就没能护住她,反让她平白遭了她信任孺慕的师父的淫辱!
他的脸色实在难看到极点,左侍郎的属下心知自己该走了,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裴玄衍手指颤抖着抚上她的面颊:“别怕,师父这就带你去看大夫,你会没事的。”
若将大夫请进衙门,徒儿的秘密的便守不住了,那无异于杀她。
顾清嘉心下叹了一声,师父是没看见她用来塞住鼻孔的帕子吗?
她将帕子取了出来,过了这么久的时间,血已经止住了。
她将头仰起来,轻声道:“师父自己看吧,我是鼻子破了,没什么大事。”
没听说过男女大防还要防鼻孔的,她仰得很坦然。
裴玄衍轻扣住她的下颌,眸光望了片刻,指节轻颤了一下,闭了闭眼,哑声道:“你是用什么将鼻子弄破的?”
顾清嘉微微一怔。
裴玄衍俯身,修长如玉的手拢住她的肩头,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帕子,帮她擦拭唇边的血迹。
他嗓音低哑道:“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担心,可你怎能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法子遮掩?是吐血还是流了鼻血,难道为师真的分不清吗?”
他小心翼翼地想将她抱起来,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顾清嘉是真的没招了,不被师父抱是她最后的倔强。
她避开他的手,低垂着眼睫道:“我愿意看大夫,好让师父放心,但我有一个条件,你不能抱我。”
她愿意松口看大夫已实属不易,裴玄衍低声道:“好,师父不抱你。”
他扶着她起身,向门外走去,遣人去帮她告假。
顾清嘉被扶上马车,坐得离他稍远,靠在车厢上。
沾了血的衣袍穿着有些不舒服,她轻声问道:“师父,我的衣服被血染脏了,你这儿有没有衣袍能让我换上?”
若是师父说有,她再请他回避。
裴玄衍望向缩在角落,仿佛将他视作洪水猛兽的人,清冽的嗓音染上喑哑。
“鹤卿,你如今的身子,经不住那么大的动作。还是说,你愿意让师父帮你换?”
顾清嘉也不辩驳自己身子其实好得很,赶紧把这茬接过,生怕师父真要给她换。
她低声道:“不必了,师父。”
马车驶至裴府,她被裴玄衍搀扶着下车,却是没回自己在府中的卧房,而是被扶到了一处客房,躺在了榻上。
如此,方能让大夫想不到她是谁。
裴玄衍帮她拉上床幔,将府医唤了过来。
顾清嘉害怕被瞧出端倪,将官袍的袖子往上挽,确保一片衣角都露不出来。
她把手伸出去,搭在了榻沿上,简直跃跃欲试。
师父总不信她,那就用事实说话吧,玉皇大帝来了,她今天也是滋补太过,流了鼻血。
请府医,辨忠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