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掩下心中不满,却只郑重道,“这孩子干系重大,皇後。。。务必上心。”
最後四字咬得极重,倒像是一种无声的责怪。
帝後二人正说着话,忽见一名宫娥跌跌撞撞闯入殿中,裙裾翻飞间已扑跪在地。
“陛下。。。娘娘。。。”她气息紊乱,连行礼都顾不得周全。
“宋府方才急报,说御史台的人马已将府邸团团围住,要拿老爷问罪。。。”
“放肆!”庆帝猛地起身,衣袍带起一阵寒风。
他眉宇间霎时凝起雷霆之怒,“三品以上官员拿问需经朕亲笔朱批,他们眼里可还有王法!”
宋皇後纤指攥紧帕子,指节隐隐发白,眼里也结了层薄冰。这些人当真是欺人太甚!
“薛福。”庆帝声音冷得像殿外屋檐下的冰棱。老太监立即从阴影处趋步上前。
“你亲自去传朕的口谕,命御史中丞即刻入宫面圣。
薛公公领旨後,不敢耽搁,匆匆出了宫门,直奔宋府而去。
而此时,宋府内外早已被御史台的兵士围得水泄不通。
御史中丞郭路负手立于阶前,神色冷峻,身後甲士肃立,刀光映着阴沉天色,肃杀之气弥漫。
内室门帘微动,宋相缓步而出。
方才在儿子榻前,他还是一副慈父之态,低声安抚。可甫一踏出门槛,脊背便如青松般挺直,衣袍翻飞间,周身威势骤然凌厉,恍若利剑出鞘,锋芒毕露。
“郭御史…”他目光如电,声音沉冷,“擅围宰相府邸,你是要公报私仇,还是存心搅乱朝纲?”
郭路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叠文书,扬手一展。
“宋相言重了。本官身为御史中丞,奉皇命监察百官,何来私仇之说?”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
“这些,是李信业将军临行前移交的罪证。他奉旨协查大理寺李寺卿之死,却因三皇子一案耽搁,如今又领命出征,故托御史台彻查。”
他指尖在纸页上轻轻一敲,纸张哗然作响。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宋相贿赂李寺卿,结党营私,甚至勾结北梁杀手,谋害朝廷命官!”
他擡眸,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宋相,请随本官走一趟吧。”
寒风卷着细雪呼啸而过,庭院里枯枝簌簌作响,积雪压得梅枝低垂。
郭御史的目光,缓缓扫过宋相身後二子,唇边浮起一丝讥笑。
“大理寺既已查明,宋府虐杀侍女一案,是有人替罪顶包…”
他声音不紧不慢,却字字如冰,“丞相夫人总不会蠢到自寻证人,指认自己有罪。而据仵作验明,府上小郎君七年前尚未成年,断无可能主使此事。”
“那麽,能号令全府上下,只手遮天犯下这等大罪之人,除了宋相,便只有两位大郎君了。”
他微微擡手,身後甲士立刻踏前一步,“还请二位,随本官走一趟御史台。”
宋居珉愤怒至极,厉声道,“郭路!缉拿当朝丞相,需天子朱批!你擅闯相府,越权拿人,是要造反不成?!”
郭御史低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拂去肩头落雪。
“宋相此言差矣。”他眼底寒意森然,“您早已自请辞官,如今不过一介布衣。本官称您一声‘宋相’,不过是念在旧日情分。”
他微微倾身,语气讥诮,“怎麽,宋相莫非……真当自己还是当朝宰相?”
“你——!”宋居珉猛地挥袖,喉头涌起一股腥甜,他後退几步险些没站稳,被身後两个儿子架住胳膊。
郭御史见宋居珉恼羞成怒,心头压抑多日的不平,稍作缓解。
他慢悠悠道,“宋相当日好手段,指使张贞那软骨头诬告本官私通长嫂。待谣言四起,又屡派刺客暗杀,妄图制造本官不堪受辱自尽的假象…”
若非李信业派人暗中保护,他现在已是枯骨一句,哪还有报仇雪恨的机会。
郭御史缓缓向前一步,官靴踏碎阶前薄冰,“那时宋相好生狠辣,可曾想过风水轮流转,你有落在我手上的一日?”
郭御史嘴角噙着笑,“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经得起构陷!倒是宋相作恶多端,残害忠良,可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宋居珉大氅在朔风中猎猎作响,他不卑不亢道,“郭御史既知风水轮转,就该明白乾坤未定。今日谁生谁死,犹未可知。”
“本官九死一生,拼尽全力。。。”郭御史突然提高声调,须发皆张,“就是要将你这祸国奸相拉下马来!为陛下肃清朝纲!”
“就凭你?”宋居珉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嗤笑。
“自然不止!”郭御史猛地从袖中抽出一卷奏章,绢帛在风雪中哗啦展开。
“御史台三十四位御史,有二十一位联名上书!”他字字铿锵如铁,“恳亲陛下为生民立命,诛宋氏满门以正国法,还大宁百姓一个公道!”
漫天飞雪中,那卷奏章上的朱印红得刺目。宋居珉竟然没有直视的勇气。
两人正对峙间,一声尖锐的嗓音划破长空,“传陛下口谕,宣御史中臣郭路觐见!”
郭路虽然惊诧于庆帝偏帮至此,但他已经联络御史台这麽多人上书,不信庆帝不给一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