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时,屋内鸦雀无声。
林慎看着他,心若寒灰:“我求王爷杀了福善,您说福善是一母同胞的弟弟,我求王爷杀了扎松和他的手下,您说那都是无辜的人。既如此,王爷就是什麽都做不了。您什麽都做不了,那就只能我自己动手,我动手杀了王爷您,才能平心中的仇恨,才能带着千夫所指的骂名,好好活下去!”
说着话,林慎上前一步,用剑尖抵住了怒清的脖颈。
怒清一阵悲哀,他望着面前苍白的面孔,难以控制地想起那日林慎倒下後,将一口滚烫的血喷在自己脸上时,心底陡然生出的惊骇与恐惧。
而现在,这个让他担惊受怕的人,正与他刀剑相向。
怒清看着林慎发间的绿松石,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忽然想起了昨日——昨日的晚间,自己压着步子走上暖阁时,林慎仍睡着的模样——或许是睡着,因为他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悄无声息,一言不发。二十多日来,怒清也已习惯了。
他像往常一样来到床边,借着月光望向了林慎恬静的面容。
这是一张他在关北时,无数次于梦中见到的面容。
你也会梦见我吧,坐在床边,怒清在心中问道,既然你也曾梦到过我,那为何现在连睁开眼睛看一看我都不愿意呢?
他沉默一叹,将前一日从床下捡起的绿松石放在了林慎的脸边,随後小声说道:“希望你今夜也能梦见我。”
尽管被斩断的手臂至今时不时作痛,关外的大雪和巴铎部的嘴脸仍会让已身处江南的他咬牙切齿……
但林慎呢?他真的恨林慎吗?怒清扪心自问,他知道,自己并不恨林慎。
世间情仇无数种,而恨,便是他与林慎间独独没有的那一种。
“你快点好起来,好吗?”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低声说道。
林慎闭着眼睛,沉默无声。
“算是……我求你。”怒清脊背笔直,可头却垂了下来,他自言自语道,“我从未求过任何人,林云峡,你可明白?”
是啊,摄政王殿下不可一世,何时卑躬屈膝丶低声下气地哀求过谁?
这项殊荣给了林慎,但林慎却并不在意。
此时的他正举着剑,想要割断怒清的喉咙。
“为何不动手?”怒清问道。
林慎身上抖得厉害,眼眶也瞬间变得通红,所以,为何不动手?
“云峡,你杀了我,可会後悔?”怒清又问。
“住嘴!”林慎叫道。
怒清不听:“你若後悔了,本王可不会死而复生。”
“我不会後悔,我从没做过後悔的事……”林慎颤声说。
“是吗……”怒清的笑容有些缥缈,他擡了擡嘴角,无声一哂,“部堂的意思是,你从未後悔过当初在阳沽山大营时,对我说的那些话,对吗?”
林慎手一僵,呼吸微滞。
“还是说,你从一开始,就是在戏弄本王,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本王,”怒清摇头一叹,“你一直都很明白,不论你做什麽,本王都会照单全收,对吗?你是不是早已看出其实我对你……”
“住嘴!”林慎声嘶力竭,“我让你住嘴!”
“云峡,我在关外的每一日深夜,都能听到你祈求我平安归来的心声,那难道都是假的吗?”怒清执意发问。
林慎闭上了眼睛。
怒清看着他,哑然一笑:“云峡,你真的不记得自己说过什麽了吗?你告诉我,你对我……”
“我让你住嘴!”终于,林慎忍无可忍,擡臂一送,将剑刃贴在了怒清的脖颈上。
噗嗤!一道苍红的血迹淌了出来。
怒清轻声道:“罢了,云峡,罢了,你杀我,我无怨无悔。”
说完,他拔步就要往前,伤口顿时深了三分。
可谁知林慎却猛地向後一退,他惊声道:“不要……”
不要什麽?不要死?不要过来?还是两者皆有?
当话音脱口而出後,林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