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于是那日月亮刚挂起时,宣如松与渡云隐去身影潜伏在宣府一个院子的围墙上。
相对于那位有意藏匿丶保护他的那位父亲,宣如松更想见见那位明明被抛弃荒野不知所踪,却在近期抓住机会回到宣家的母亲。
在见过父亲长什麽样子後,宣如松很快就来到了生母院子的围墙上,好巧不巧,他们见到了晚膳之後到院子消食的女人及她身边的婢女,他们模样相似,想必这就是他的生母。
他们似乎在说些什麽,这个地方听不清,宣如松有些好奇他们在说些什麽,也想听听她的声音,用手肘碰碰渡云,示意自己要过去。
挪动的动静引起了站在树下说话的俩人,女人向这看了一眼,没看到人,示意身旁婢女来查探,婢女查探後表示此处无人,女人擡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喃喃自语般道:“听见了又何妨。”
婢女走来点点头,同意女人的说法。
宣如松和渡云已经挪到近女人的那棵树旁,树贴着墙生长,枝丫都很高,宣如松坐在墙上,稍微有点动作,脑袋就能撞着树枝。
而女人正好接着说下去:“宣家除了家主丶家主常随的小厮,还有几人知晓他的存在。。。。。。噢,碧云天那儿的人知晓。”
碧云天?
这是在说他?
宣如松脸上闪过一丝欣喜,没想到第一次看到生母,就听到她在与旁人说起自己。
他的生母,还是关心他的吧?
婢女应道:“那些人平时也不出庄子,就算出来,也是来府里报账,大约都不会多嘴。”
“可是。。。。。。”女人面色冷漠,她看着脚边的鲜花,擡起半步,用力地踩了下去,神色极其平淡,“无论谁知晓丶谁不知晓,只要他活着,别人就会说起——‘那是娼妓的儿子’。”
她松开脚,有些厌恶地看着被碾碎出汁的花叶,“他们就会想起,那个娼妓长什麽样子。。。。。。我要把这个身份隐藏得严严实实,那些肮脏的过往,和那些过往有瓜葛的东西我都要抓在手上,或者毁掉。”
宣如松感觉四肢有些僵硬,女人的话不算隐晦,他听得懂,他身在碧云天,女人接触不到他,无法抓在手上,那就只能毁掉。
方才生出的那些欣喜,好像在告诉他原来自己是个笑话。
一双大手突然捂住他的耳朵,灌入耳朵的声音小了许多,宣如松听不到婢女在和女人说什麽,却看见女人对婢女说话的嘴唇动作。
宣如松看见了,只有两个字——“杀了”。
一瞬间,他好像跌入了腊月的江河之中。
被丢到碧云天里不闻不问二十馀年还不够,还要叫人把他彻底抹杀。
他连笑话都不是,他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宣如松轻轻拉开渡云的双手,朝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随後无所顾忌的起身,头碰到树枝,树叶簌簌落下,他也不顾院里的人有没有发现什麽,跳下院墙。
他听到女人问婢女为何无风无雨树会落叶的声音,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那棵他们方才待过的大树。
渡云一直没有说话,他大概知晓宣如松想做什麽,但没有出手阻拦的打算。
宣如松在下一秒抽出隐藏的佩剑,他向大树划出一道剑气,剑气直直向前冲去,而他转身离开。
渡云扭头向剑气所往方向看去,剑气只是劈了一根树枝,树枝砸到地上,让里面的人惊了一声,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宣如松走在前面,渡云片刻才跟上,渡云问他要去哪,宣如松继续向前走着,一直到走出城门,走到了荒无人迹的地方,才停下揉着眼睛说:“我不知道去哪。”
渡云问他:“回碧云天吗?”
宣如松摇摇头,少顷才问:“我可以喝点酒吗?听说可以解忧。”
“哪里听的。”渡云揉揉他的头发,“那不过是解一时之忧,醒後他还是存在。”
“解一时就够了。”宣如松对他笑道,“这也只值得我忧这麽一时。”
御剑赶路比走着要快许多,渡云带着宣如松到不远处一个小镇子,镇子没有酒肆茶楼,只有客栈,渡云花了大钱,要了五坛没有兑过水的酒,又带着他到没人能上的高塔顶上,俩人便一言不发的在塔顶上喝酒。
这是宣如松第一次喝这样烈的酒,开始被辣的冒出泪花,那些难过好像就顺势流下了,他喝了两坛,人就有些晕乎了,趴在渡云腿上,双手也抱得紧,死活不肯松手。
酒後记忆本是最模糊的,可这一段却他却记得十分清楚。
他开始说酒後胡话,渡云开始还安慰一二,後来就不说话了,因为宣如松直白的对他说:“我真的心悦你,好喜欢好喜欢你,情不自禁,情难自已。”
他说:“我一点儿也不想你当我的师傅,我怕你成了师傅,我就不能有别的名分了。”
“如果你是我师傅,我对你心生爱慕,那就是越界,我想说的就真的不能说了。。。。。。我什麽时候可以说出来呢?”
“其实一开始我最喜欢的是你的脸,我看到你就脸红,看到你心就砰砰乱跳,但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好像不只是因为这张脸。”
“你记不记得有几回你易容来逗我,我都把你认出来了?嘿嘿,你还说我法术丶修为精湛了不少,其实不是哦,我是真的认出你了,你无论是化成什麽样子,我都能把你认出来哦。”
藏在心里的爱慕在酒後一股脑地吐出,渡云脸上却没出现一点惊诧。
他早就知晓,宣如松有那样的意思,宣如松对着他的羞涩太明显,他想不知道也难。
可他是天上的人,又是玄武的好友,严格来说,他与玄武同辈,他是可以当宣如松叔伯的人,他以为,宣如松会将这份爱慕藏在心里,没想到醉酒之後,居然全都吐了出来。
宣如松的胡言乱语总算是止住了,渡云拍拍他的後背,用着哄人的语气道:“酒後胡言,我不计较,睡吧,睡一觉便什麽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