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阳光渐渐爬到了餐桌中央。宋知旭的眼镜链垂在颈间,随着喝咖啡的动作轻轻晃动,在锁骨处投下细小的阴影。宋星锦盯着那缕晃动的光斑,突然开口:
“马勒第五的谱子放哪儿了?”
“书房第三个抽屉。”哥哥放下咖啡杯,“和舒伯特鳟鱼五重奏的谱子夹在一起。”
空气又安静下来。斗鱼在缸里吐了个泡泡,发出轻微的“啵”声。
宋星锦站起身收拾餐盘,哥哥的手同时伸向草莓蒂盘子,两人指尖在玻璃碗沿短暂相触,又同时缩回。
“我来洗。”
“我帮你拿围裙。”
围裙带子绕过腰际时,宋星锦闻到哥哥身上熟悉的消毒水味,混着一点昨晚没散尽的雨水气息。系带被轻轻拉紧的瞬间,他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出水痘,哥哥也是这样从背後帮他系睡衣带子,说“别挠,会留疤”。
水龙头哗哗作响。宋知旭站在流理台前冲洗草莓蒂,泡沫顺着指缝流进下水道。宋星锦靠在冰箱上看他背影,发现哥哥後颈的碎发里藏着一根白丝,在阳光下亮得刺眼。
“今晚有雷阵雨。”宋知旭关上水龙头,“阳台衣服收了。”
“嗯。”
“你那条蓝格子床单也收了。”
“……好。”
窗外传来小孩玩滑板的嬉闹声。宋星锦把擦干的盘子放进橱柜,突然发现排列顺序和他平时习惯完全一致。大盘在下,小盘在上,玻璃杯单独一排。
原来哥哥连这种细节都记得。
阳光渐渐西斜时,宋知旭坐在沙发上看医学期刊,宋星锦在餐桌旁翻乐谱。斗鱼在缸里游来游去,偶尔撞一下玻璃,发出轻微的“咚”声。
“晚上想吃什麽?”哥哥头也不擡地问。
“随便。”
“糖醋排骨?”
“……行。”
宋星锦用铅笔在谱子上标记强弱符号,听见哥哥起身去厨房的脚步声。冰箱门开了又关,砧板上响起有节奏的剁骨声。
他擡头看了眼挂钟,下午四点十五分,离雷阵雨还有三个小时。
这个休战日就像鱼缸里的水,表面平静,底下暗流涌动。他们默契地绕开监控丶绕开陈家丶绕开那场暴雨夜的争执,假装一切如常。
但有些裂痕一旦存在,就再难忽视。就像此刻阳光里漂浮的尘埃,看似静止,实则永远在缓慢坠落。
新的一周再次开啓,不同的是今天碰巧是乐团小提琴手艾琳今天生日,一群人闹哄哄地涌进日料店,包厢里很快弥漫起清酒和烤肉的香气。宋星锦坐在角落,听同事们聊着最近的演出丶难缠的指挥丶还有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相亲经历。
“然後那男的居然问我,能不能接受婚後辞职在家带孩子?”艾琳灌了口梅酒,“我当场就把咖啡泼他脸上了!”
衆人哄笑。宋星锦也跟着扯了扯嘴角,仰头喝光杯里的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胸口那股莫名的闷痛。
“星锦,你今天怎麽光喝酒不说话?”大提琴手小林凑过来,脸颊已经喝得泛红,“该不会失恋了吧?”
“听故事比较有意思。”他晃了晃空酒杯,又给自己倒满。
灯光在清酒里折射出细碎的光,他盯着杯中的倒影,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什麽都没有。
没有朋友,没有恋人,连养的小仙人掌都枯死在窗台上,而他甚至没注意到它是什麽时候死的。
就像没人注意到他此刻的笑容有多勉强。
聚会散场时已近午夜。宋星锦站在店门口,夜风一吹,酒意顿时涌上来。他踉跄了一下,被艾琳扶住手臂。
“你这样子怎麽回去?”她担忧地皱眉,“要不我们给你叫个车?”
“不用。”宋星锦摸出手机,指尖在通讯录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哥,我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