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他就後悔了。这麽晚,哥哥肯定睡了,或者还在医院值班。他们之间还有那麽多没说清的矛盾,对方怎麽可能……
下一秒,手机震动。
【地址。太晚了,在店里等我,很快就到。】
简单的一行字,却让他眼眶突然发烫。
“我哥来接我。”他收起手机,声音有点哑,“你们先走吧。”
深夜的街道像一条流动的河。霓虹灯在潮湿的沥青路面上晕染开来,被车轮碾碎成斑斓的色块。
偶尔有醉汉摇摇晃晃地走过,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又消失在转角处。便利店的白光刺眼地亮着,玻璃窗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像谁哭过的眼睛。
宋星锦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忽然觉得这座城市陌生得可怕。那些高楼的灯火明明灭灭,没有一盏是为他而亮的。
“哥。”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宋知旭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
“我现在没有朋友,没有恋人,没有父母。”宋星锦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我只有你了。”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导航屏幕的光映在两人脸上,蓝得刺眼。
“可你为什麽一直对我隐瞒?为什麽不愿意告诉我?”他的声音开始发抖,“我在你心里就这麽不堪吗?还是说,在你眼里,那些事我一件都解决不了,我就这麽无能?”
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地响起。宋知旭猛打方向盘,将车停在临时停车位上。引擎熄火後,寂静像潮水般涌进来,只有雨刮器偶尔摆动一下,发出机械的咔嗒声。
一只手轻轻落在宋星锦头顶。
“我的星星,”宋知旭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是世界上最聪明丶最勇敢丶最坚强的人。”
“那为什麽——”
“是哥哥对不起你,"那只手顺着发丝滑到他後颈,像小时候哄他睡觉时那样轻轻摩挲,“一切都是因为哥哥……如果没有哥哥,你会活得更好。”
宋星锦突然抓住那只手,用力按在自己心口。
“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他的掌心下,心脏跳得又快又重,“我不想当一条鱼,我不想连什麽时候会被放在案板上都不知道!”
宋知旭的瞳孔剧烈收缩。隔着薄薄的衬衫,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弟弟急促的心跳,像被困住的鸟。
“你知道我这几天在想什麽吗?”宋星锦惨笑,“我在想,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所以你送我出国,所以你监视我,所以你宁可让我恨你……”
一滴温热的水珠砸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宋星锦愣了下,才发现那是哥哥的眼泪。
“我宁愿你恨我……”
宋知旭的声音消散在车厢的寂静里,尾音像一缕抓不住的叹息。
宋星锦睡着了。
或许是酒精终于战胜了执拗,又或许是连日累积的疲惫终于决堤,他就这样歪着头靠在车窗上,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路灯的光透过玻璃描摹着他的轮廓,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嘴角还保持着方才激动的弧度,在睡梦中却显得格外柔软。
宋知旭轻轻抽回被握住的手,指尖悬在半空,最终只是替他拨开了额前垂落的碎发。
可……我怎麽能跟你讲呢?
夜色在车窗外越沉越浓,像一池化不开的墨,渐渐吞噬了远处的霓虹与街灯。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方狭小的车厢,而他们不过是无边黑暗里两颗微尘,被命运随意摆弄着。
又应该从哪里给你讲呢?
宋知旭望着後视镜里越来越暗的街道,想起四年前那个同样浓黑的夜,想起林凤仪临终前塞给他的U盘上未干的血迹,想起□□在书房里笑着说“你以为就你在看着他?”时,眼底闪烁的冷光。
又能从哪里开始跟你讲呢?
宋星锦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动了动,白大褂从肩头滑落。宋知旭伸手替他拢好衣襟,指尖碰到他温热的颈侧,又像被烫到般缩了回来。
夜色越来越暗,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们的车紧紧包裹。远处的高楼只剩下模糊的剪影,连星光都被吞噬殆尽。在这片浓黑里,他们渺小得如同两粒尘埃,却又固执地依偎着不肯分离。
宋知旭重新发动车子,缓缓驶向夜色更深处。仪表盘的微光映着他的侧脸,明明灭灭,像一盏随时会熄灭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