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他含糊地应着,目光仍停留在窗外。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像极了那年他躲在飞机洗手间里偷偷抹去的眼泪。
薛朝伸手调高了暖气。出风口立刻涌出暖流,可宋星锦还是觉得冷。那种从骨髓里渗出的寒意,是再足的暖气也驱不散的。
“游轮的事。。。”薛朝转动方向盘,“你确定不去”
宋星锦想起留学时唯一参加的那场游艇派对。夏思雨说只是普通聚会,可当快艇停在那艘七层高的白色巨轮前时,他才知道什麽叫云泥之别。
香槟在水晶杯里冒着气泡,穿着高定晚礼服的女孩们讨论着今年圣特罗佩的游艇展。有人不小心把鱼子酱蹭到他袖口,道歉时眼里却带着隐秘的轻蔑——就像看到博物馆里突然闯进的流浪猫。
“我晕船。”宋星锦说。这次连借口都懒得编了。
薛朝轻笑一声,指尖在方向盘上敲出断续的节奏。暖气嗡嗡作响,车载香水混着皮革的味道让人昏沉。宋星锦看着雨幕中模糊的街景,又开始发呆。
“到了。”薛朝的声音把他从自己的小世界里唤醒。
日料店的灯笼在雨幕中晕开暖光,可宋星锦依然坐在副驾驶没动。他望着挡风玻璃上不断被雨刷抹去又不断重新积聚的雨水,突然很想知道,如果此刻坐在车里的是宋知旭,?
“宋星锦?”
“嗯。”他应了一声,伸手去解安全带。
日料店的门帘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动,木质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老板是个日本人,穿着深蓝色和服,微微躬身用流利的中文问候:“薛先生,还是老位置?”
薛朝随意地点点头,单手插兜,另一只手虚虚搭在宋星锦背後,像是怕他临时反悔转身就走。宋星锦没躲,但也没回应,只是沉默地跟着侍者穿过长廊。
包间是典型的和式风格,纸门半掩,榻榻米上摆着矮桌,角落里一盏石灯笼泛着暖黄的光。窗外雨声淅沥,衬得室内愈发安静。
薛朝大剌剌地坐下,懒散地侧着身,手肘撑在矮桌上,指尖轻轻敲击杯沿。宋星锦则跪坐得端正,琴箱靠在身侧,像是某种无声的防备。
侍者端上热毛巾和清酒,薛朝没接,只是擡了擡下巴示意放在宋星锦面前。
“喝点?”
宋星锦摇头,指尖捏着毛巾边缘,热度透过布料渗进皮肤,却驱不散骨子里的寒意。
薛朝也不勉强,自顾自地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酒液滑过喉结,他眯了眯眼,像是随口问道:“你哥是干什麽工作的?”
宋星锦指尖一顿。
薛朝的语气漫不经心,可问题却精准地踩在宋星锦最不愿提及的领域。
“医生。”宋星锦简短地应了一声,低头翻开菜单,指尖在“鲑鱼刺身”那一栏轻轻点了点,像是要转移话题。
薛朝却像是没察觉他的回避,继续道:“哪个科的?”
“神经外科。”
“哦——”薛朝拖长了音调,似笑非笑,“那挺厉害啊,我记得国内神外顶尖的就那几家医院,他在哪儿高就?”
宋星锦擡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薛朝。
薛朝迎着他的视线,唇角挂着那抹惯常的懒散笑意,可眼神却带着某种隐秘的探究。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窗外雨声渐大,雨滴砸在庭院里的竹筒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宋星锦收回视线,淡淡道:“市中心。”
薛朝挑眉,像是没想到他会回答,随即又笑了:“难怪你琴拉得这麽好,家里有个拿手术刀的,对手指灵活度要求都高吧?”
宋星锦没接话。
侍者适时地推门进来,端上前菜。精致的瓷盘里,鲑鱼刺身泛着莹润的光泽,山葵泥翠绿新鲜。薛朝用筷子夹了一片,蘸了点酱油,却没吃,只是晃了晃:“你哥会做饭吗?”
宋星锦盯着那片鱼肉,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宋知旭难得休假,在家给他煮了一锅肉片汤。汤咸得发苦,可他还是喝完了,而宋知旭皱着眉尝了一口,直接倒掉,带他去了楼下的馄饨店。
那是他们之间少有的丶称得上温馨的记忆。
“不会。”宋星锦说。
薛朝轻笑一声,终于把刺身送进嘴里,咀嚼时腮帮微微鼓起:“那你俩平时谁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