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什麽意思,她明天还要来?”
一个男人,和那个让他感到很熟悉的女人。唐思烬眼睛没有焦距地睁着,思绪又飘飘荡荡过去,想到底是谁要来,他自己是谁,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她”明天还要来……她是……
唐恩汐。
唐恩汐!
突然之间,许多沉寂许久的画面飞速出现。和妹妹在车站分手後,他打开门,看见死人悬挂在房顶。他们怎麽知道她也会来?在下一帧画面里出场的是四分五裂的手机屏幕,视野剧烈晃动。手腕被重物碾在地上,头发遮住呼吸,然後一切都静止了。
门外有犹疑的脚步声。
他在门里,听起来很像他的声音在门外,问:有人吗?
她来过一次。唐思烬突然意识到,在他……之後,唐恩汐也回来过一次,当时他已经意识不清。唐恩汐的声音远去了,他们没有被她发现,所以她安全地走了。
她真走了吗?
一想到她可能也停滞在房子的某个角落,他感到猛一阵心慌,但想起屋外二人的对话,又慢慢呼出口气来。他们说,她明天还要来。还要来,说明她走了。她走出去了。
他知道她肯定试图联系过自己。
通讯不在自己手上。
如果迟迟没有回复,她肯定会意识到哪里不对的。
即使被替代回复了,以唐恩汐的性格,不可能看不出哪里不对……
唐思烬努力睁开眼睛,但眼皮异常沉重。
天花板闪烁着。
现在不仅是身体和额头在发烫,喉咙也是。精神和力气仿佛和疼痛进行了某种契约,一方增长,另一方无限度地减弱,唐思烬连移动舌尖都变得非常困难。
嘴唇干涩疼痛,他轻轻舔了舔。
从他躺着的角度看不见钟表,也看不到窗户。
天已经黑了吗?
有那麽一会儿,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仍然醒着,还是又失去了意识。但这种状态持续不久,一切再度彻底暗下去了。
“……”
再次醒来的时候,床边坐着一个人。
是那个女人。
除了她这个人,另外还有一个小木架子支在地上,上面放着个铁水盆,她在用一条毛巾蘸在里面,俯下身贴在唐思烬额头上。一滴水从额角流下来,冷冰冰的,却有条看不见的线把寒冷和身体的烫热分裂,不让任何一方消解另一方。他连打颤的力气都没有。
见他醒了,她动作一顿。
女人把毛巾拿起来,重新浸入冷水盆里,低头看来。
唐思烬躺了太久,右手腕也断了太久,左边身体更是麻木得毫无知觉,眼睛没什麽生气地半睁着看向她。女人拿过一个瓷杯,一手挡在他下颌旁边,杯沿贴在他嘴边,示意他喝。
他机械地张开一点嘴唇,任由水流进来。
大部分水漏了出去,穿过女人手指,落在枕缝下面。
女人把杯子放回原地,仍然低着头。
她离他很近,但整张脸跟对焦失败一样,完全不清晰。唐思烬直勾勾盯了她将近一分钟,分裂的图像才有了重合趋势。
她给他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他直觉自己应该知道她是谁。
女人在拧毛巾,展开後先擦了擦他的下巴,随後再次搁在他前额。她穿了件黑风衣,料子光滑闪光,像防雨材质,裹在她满是伤疤的手腕上。她放下薄薄的一块毛巾,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眼皮又要合上了。
穿黑风衣的女人。
黑色的雨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