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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执子之手(第1页)

番外执子之手

江南的夏,在几场酣畅淋漓的雷雨後,彻底显露出它黏稠而丰沛的本性。日头悬在澄澈得近乎发白的天空,毫不吝惜地泼洒下炽烈的光焰,将运河的水面烤得蒸腾起氤氲的水汽。空气沉滞而闷热,吸进肺腑都带着灼人的重量。蝉鸣已从试探变成了铺天盖地的嘶吼,在浓密的柳荫里汇成一片永不停歇的声浪,宣告着盛夏的君临。

烟雨楼二楼临河的回廊,此刻成了名副其实的蒸笼。即便敞开了所有窗扇,即便哑仆不停地用浸了井水的布巾擦拭着滚烫的栏杆,那股带着水腥气的闷热依旧无孔不入。沉水香的气息被彻底压了下去,唯有新方子熬煮後留下的丶清冽中带着微苦的药味,如同倔强的藤蔓,顽强地缠绕在每一次呼吸之间,提醒着这方寸之地的主人,那场漫长的鏖战并未结束。

萧彻半倚在铺着凉席的竹榻上,身上只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素白细葛里衣,领口微敞,露出嶙峋的锁骨和一片苍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额角鬓发被汗水濡湿,黏腻地贴在颊边。深陷的眼窝里,残留着浓重的倦意,仿佛这无休止的暑气又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一点精神耗去了大半。他闭着眼,眉心微蹙,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安静的阴影,呼吸轻浅得几不可闻,如同沉入水底的鱼。唯有搁在凉席边的那只枯瘦的手,指尖无意识地丶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泄露了一丝潜藏的烦躁。

哑仆轻手轻脚地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碗刚用井水湃过的丶深褐色的药汁。浓郁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他走到竹榻边,小心翼翼地放下托盘,看着萧彻紧闭的双眼和额角的汗意,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他拿起一把蒲扇,在旁边轻轻扇着,试图驱散一些灼人的空气。

就在这时,木楼梯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比平日更显沉稳。萧烨的身影出现在回廊转角。他今日未着玄青,换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细棉直裰,料子轻薄透气,领口袖口都敞开着,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和脖颈。即便如此,额角也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手中捧着一个尺馀长的紫檀木长匣,匣面打磨得温润生光,边角镶嵌着简洁的银丝云纹。

萧烨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竹榻上那抹单薄的白色身影上。看到他紧蹙的眉头和被汗水濡湿的鬓角,萧烨的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他走近,将紫檀木匣轻轻放在竹榻旁的小几上,发出沉闷而温润的一声轻响。

这声音似乎惊动了浅眠的人。萧彻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缓缓掀开眼帘。深潭般的眸子带着初醒的茫然和浓重的倦怠,目光落在小几上那方陌生的紫檀木匣上,带着一丝无声的询问。

“暑气太重,躺着也闷。”萧烨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刻意放低的温和,仿佛怕惊扰了这沉闷的空气。他并未直接解释匣中之物,只是动作利落地打开匣盖上的铜扣,掀开盒盖。

匣内,并非什麽消暑的冰鉴或珍玩。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文房用具:一支紫毫笔,笔管温润如玉,毫尖饱满;一方端溪老坑的砚台,石质细腻如膏,墨池深邃;一块墨锭,通体漆黑,隐隐透出紫玉光泽,雕刻着繁复的云龙纹,散发着一股清冽而悠远的松烟香气;一叠素白坚韧的玉版宣纸,边缘裁切得如同刀锋;还有一块触手温凉的青玉镇纸,雕着简洁的竹节纹路。

药味弥漫的闷热回廊里,瞬间涌入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墨锭的松烟香,宣纸的草木清气,砚台的冷石气,还有那紫檀木匣本身散发出的丶沉郁内敛的木香。这些气息交织在一起,清冽丶悠远丶沉静,如同在黏稠的暑热中凿开了一方冰泉,带来一种沁人心脾的凉意与……属于精神世界的秩序感。

萧彻的目光被这突如其来的清冽气息吸引。他深陷的眼窝里,那层浓重的倦怠似乎被这墨香轻轻拂开了一丝缝隙。目光落在匣中那方墨锭上,带着一种久远的丶近乎陌生的审视。那眼神,不再是全然麻木的空洞,而是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丶如同沉睡古物被拂去尘埃般的波动。

萧烨没有询问,也没有期待他立刻回应。他极其自然地拿起那块沉甸甸的端砚,又拿起旁边的水盂,往砚池中注入少许清冽的井水。水滴落入砚池,发出清脆的“叮咚”声。然後,他拿起那块雕龙墨锭,手腕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专注,在湿润的砚台上缓缓研磨起来。

墨锭与砚台相触,发出低沉而均匀的“沙沙”声。那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瞬间压过了窗外喧嚣的蝉鸣。墨色在清水中一圈圈晕开,由浅灰逐渐沉淀为浓郁的丶泛着紫玉光泽的乌黑。清冽的松烟香气随着研磨的动作越发浓郁,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与空气中沉滞的药味无声地角力丶融合,最终形成一种独特的丶令人心神为之一清的混合气息。

萧烨研磨得很慢,很专注。他低垂着眼睑,目光落在砚池中那不断加深的墨色上,侧脸的线条在暑热的空气中显得异常沉静。额角的汗珠沿着鬓角滑落,他也恍若未觉。那沉稳的研磨声,如同一种无声的召唤,一种耐心的等待。

萧彻的目光,从墨锭移到了萧烨研磨的手上。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握着墨锭的姿态沉稳而优雅,每一次推动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深潭般的眼底,倦怠的冰面下,似乎有极其缓慢的暗流在涌动。那“沙沙”的声响,如同细小的凿子,一点一点,凿击着他心中那麻木的壁垒。一种被遗忘太久的丶对“秩序”和“掌控感”的微弱渴望,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被这墨香和研磨声悄然唤醒。

他极其缓慢地丶带着久未操持的迟滞,坐直了些身体。枯瘦的手指伸向匣中那支紫毫笔。

指尖触碰到冰凉光滑的笔管。那触感陌生又熟悉,带着一种久远的记忆。他微微用力,将笔拿起。笔杆的温润和笔尖的柔软,清晰地传递到指尖。深潭般的眼底,那点微弱的波动似乎扩大了些许。

萧烨研磨的动作适时停下。砚池中墨色已浓如漆,泛着幽深的光泽。他放下墨锭,拿起一张素白的玉版宣纸,动作利落地在竹榻旁的小几上铺展开,用那块青玉竹节镇纸压住一角。雪白的纸面在午後的阳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晕,像一片等待开垦的雪原。

他擡眼看向萧彻,眼神沉静,带着无声的鼓励。没有言语,只是将铺好的纸和盛满浓墨的砚台,轻轻推到了萧彻触手可及的地方。

回廊里只剩下窗外喧嚣的蝉鸣和萧彻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药味和墨香在闷热的空气中奇异地交融着。萧彻握着笔,笔尖悬在雪白的宣纸上方,微微颤抖。手臂的无力感如同沉重的锁链,禁锢着他。每一次试图凝聚心神,都如同在泥泞中跋涉,眼前阵阵发黑。他盯着那空白的纸面,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挣扎和……挫败。

萧烨没有催促,也没有试图指导。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拿起匣中备好的另一支稍小的狼毫笔,又取过一张裁好的素笺。他蘸了蘸砚池中萧彻尚未动用的浓墨,手腕悬停片刻,随即落笔。

笔尖在素笺上游走,不疾不徐,沉稳有力。他没有写什麽治国方略或诏令,落下的竟是几行清隽洒脱的行书诗句:

蝉噪林逾静,

鸟鸣山更幽。

此地动归念,

长年悲倦游。

笔锋转折间带着一股难得的闲适与疏朗,仿佛借这诗句,将窗外恼人的蝉鸣和心中的一丝倦意,都化入了笔下的山水意境之中。他写得很专注,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又清晰地知道,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落在旁边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

萧彻的目光,果然被萧烨书写的动作吸引。他看着那支狼毫笔在素笺上流畅地游走,看着墨色在纸面晕染成形,看着那清隽的字迹一点点浮现……深潭般的眼底,那点挣扎和挫败似乎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取代。他不再盯着自己面前那片令人畏惧的空白,而是将目光投注在萧烨笔下的字迹上。

那专注的凝视,带着一种无声的丶近乎贪婪的汲取。仿佛在通过他人的书写,重新感受那久违的丶笔墨落于纸上的韵律与力量。

萧烨写罢最後一句“长年悲倦游”,笔尖在“游”字最後一捺处稳稳收住,留下一个洒脱的锋芒。他放下笔,并未去看萧彻,而是极其自然地将这张写好的素笺,轻轻推到了萧彻铺开的玉版宣纸旁边。

两张纸并排而列。一张是萧烨刚写就的诗句,墨迹未干,字迹清隽洒脱,带着闲适的馀韵。另一张,是萧彻面前那片依旧空白的丶刺眼的雪白。

强烈的对比,无声地横亘在两人之间。

萧彻的目光,从萧烨的字迹,缓缓移到自己面前那片空茫的白色上。深潭般的眼底,那沉寂的冰面下,似乎有极其缓慢的暗流在涌动丶积蓄。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紫毫笔的笔管,指节因用力而泛出病态的青白,细微的颤抖更加明显。那不是退缩的颤抖,而是一种……被压抑太久丶终于要破土而出的力量在挣扎!

就在那挣扎达到顶点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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