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缱绻一梦
是夜,定国公府。
邓惜回来时已是深夜,白日里热闹的燕都大街此时只有偶尔巡夜的打更人,四下静谧,偶有虫鸣。
他带着一身入夜的寒气回到家里,方将脱下的外衣递到岳伯手中,就屏退了下人,赶忙将今天发生的事悉数同等他到这时还未休息的顾栀说了。
说到将在监刑官面前偷梁换柱,顾栀却只是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我以为你会诧异柳凭逸靠着装疯逃过一死这件事。”那日自跑马场接下这桩偷天换日的差事後,邓惜担心走漏风声,因而楚泽昭与他所言之事他连顾栀都未曾告诉,既是怕突生变故,亦是不想顾栀卷入其中。直到今日这事算是暂告段落,他才一五一十全盘托出,同时卸下心中如巨石一般的重担。
“我猜,自那日谈晋被杀之後,死牢里的就已经不是真正的‘柳凭逸’了吧。”顾栀在都察院忙了一天,彼时已是累极,但仍是为等邓惜回来而强撑着精神坐在桌边,一次次谢过岳伯为自己添满茶水,终于把人等了回来,杯子里的茶也早已饮尽。
他有些疲累,说话也慢了下来,伸手揉了揉眉心,正欲再开口时,一双手突然搭在了肩头。
“若是累了就早点休息。”邓惜亦是此时才将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但仍起身站在顾栀身後,替他捏肩放松,“我出去让岳伯把床收拾好,你便先歇着吧。”
“无妨。”顾栀伸手搭上邓惜落在自己肩头的手背,轻拍两下,感受到肩头酸胀稍有缓解,他转了转脖子,仰起头,整个人放松地向後倒,靠在邓惜怀里,发髻松散,垂落的长发贴上邓惜的衣衫,“发生了这麽大的事,若不同你问明怎能睡得着。话说回来,那时我便有这番猜测,也的确在今日应验了。”
邓惜沉吟片刻,随後点点头,似是才想起顾栀看不到自己的动作,遂出声道,“确实,据陛下所说,谈晋甫一死,他立刻派了可以信任的人将隔壁牢房的柳凭逸换了出来,替了个原就是该死的囚犯进去,偏这人还恰好是个疯子。”
“或许那时陛下就知道柳凭逸是企图通过装疯逃过暗杀,也确实把他保了下来。”
“的确。”邓惜按的每一下都能按到顾栀肩颈的酸疼处,他微微施力,感觉到手下这人的肩膀渐渐卸了力气,不再如先前那般绷紧,顾栀整个人也愈发放松地靠在他怀里,发出舒服的喟叹。
四下静谧,窗外偶有蝉鸣,屋内烛火葳蕤。若二人所谈内容不那麽沉重,这或许该是个闲谈风月的夜晚。
楚泽昭并不是文官口中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皇帝,他留给朝堂的名声不好,不代表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集百家之长的诸位帝师教出来的一国之主,如何是个酒囊饭袋的庸才。
邓顾二人不知道楚泽昭是自哪一步拆穿了柳凭逸装疯的伎俩,又是存了何种心思要将人保下逃过一死。
愈发静谧的夜,他们二人只觉燕都不知何时,已俨然成了一方棋盘,无论是九五之尊的天子,还是诸如他二人这样的朝臣,都不知不觉身入棋局,成为幕後之人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操控的棋子。
“对了,还有一事,想必定会出乎你的意料。”邓惜在顾栀昏昏欲睡间再度开口,他分明感觉这人又再次紧绷了起来。
“什麽?”果然,顾栀方才稍稍放松下的语气在听到邓惜的话後又染上了一丝紧张。
“陛下说,要将你父亲的案子翻出来,重新调查。”
“怎麽会这样……”邓惜手下一空,顾栀已然转过身站了起来,表情复杂。
当年顾方生的案子极大,在顾栀的记忆里,已是不可再翻的板上钉钉。他到现在还记得最後那道下令将他父亲处斩的旨意,说他父亲虽是一届文官,但狂妄至极,藐视君上,不将王朝法度放在眼中,罪大恶极,罪无可恕。
这些形容与顾栀所熟知的自己的父亲简直是两个极端,可偏偏是诸多荒唐至极的指控,竟确确实实地砍下了他父亲的一颗脑袋,没有刀下留人。
“别担心。”察觉到对方的紧张,邓惜伸出双臂将人慢慢圈进自己的怀抱里,“我在。”
顾栀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埋进他的胸膛。在这样一个本该温馨的深夜,无助地向亲密的人流露了他的脆弱。
温热的呼吸急促地轻喷在胸膛,饶是隔着衣料,这感觉竟也十分清晰地传递至邓惜胸口的皮肤。非但不曾有半点旖旎,反而让他觉察出怀里的人正微微发抖。
“庭朗,庭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