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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亮色

铁盒里的海图在灯下泛着黄，吴三省的手指点在西沙群岛的标记上，指腹蹭过纸面的褶皱发出沙沙响。“就是这儿，”他压低声音，“底下有座沉船墓，据说跟汪家沾点边。”

黑瞎子正用匕首尖挑着桌上的桂花糕吃，闻言擡了擡眉，银灰挑染的发梢在灯光下晃了晃：“汪家的船？那可够晦气的。”他的舌尖舔过唇角的糖霜，琥珀色的瞳仁在墨镜後闪着点兴味，“不过三爷既然开口了，没道理不去看看。”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伸手接过海图。他的指尖很凉，碰到纸张时，吴邪看见海图边缘微微发颤。黑色连帽衫的袖子滑下来些，露出的小臂上，麒麟纹身的一角因为灯光的热度而变得清晰，墨色纹路在冷白皮肤上蜿蜒，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活物。

“这船是宣统年间沉的，”吴三省往茶杯里续了点热水，“当年捞上来过几件东西，上面都刻着跟哑巴张你那纹身相似的记号。”

张起灵翻海图的动作顿了顿，擡头看向吴三省，眼底的情绪比刚才深了些。

“我就知道你会感兴趣。”吴三省笑了笑，又看向黑瞎子，“瞎子，这次的事……”

“别跟我来这套。”黑瞎子打断他，把匕首插回靴筒，“他去哪，我去哪。”语气说得漫不经心，皮夹克的拉链被他随手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只留下线条分明的下颌。

吴三省啧了声，没再劝，只是把一叠照片推过去：“这是水下地形图，你们先看着，我去安排船。”

他走後，堂屋里只剩下三个人。吴邪蹲在角落整理装备，眼角的馀光总往桌边瞟。黑瞎子正凑在张起灵身边看海图，肩膀几乎靠在一起，他用手指点着图上的某个标记，声音压得很低，不知道在说什麽。张起灵听得很认真，黑色的发顶偶尔会轻轻动一下，像在点头。

“小老板，”黑瞎子忽然朝吴邪喊，“你那潜水服多大码的？”

吴邪愣了愣：“啊？我丶我还没准备……”

“没准备？”黑瞎子挑眉，站起身时皮夹克扫过桌面，带落了颗瓜子，“合着你三叔没告诉你，这次得下水？”

吴邪的脸瞬间涨红：“他没说……”

张起灵忽然开口：“他不用去。”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黑瞎子笑了：“哟，哑巴张这是护着人呢？”他往吴邪这边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墨镜後的视线像是带着点审视，“不过这小子看着细皮嫩肉的，下去确实是添麻烦。”

吴邪攥紧了拳头，刚想反驳，就听见张起灵说：“危险。”

两个字，像块小石子投进水里，漾开圈涟漪。吴邪忽然说不出话了，他看着张起灵的侧脸，灯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原来这人看着冷淡，居然还会替他着想。

“行吧，”黑瞎子耸耸肩，转身往张起灵那边走，“那小老板就留在岸上看家，咱们俩去。”他路过张起灵身边时，故意用胳膊肘撞了撞对方的肩膀，“到时候捞着宝贝，可没他的份。”

张起灵没理他，只是把海图叠好，放进自己的背包。背包是黑色的，洗得有些发白，边角都磨破了，却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吴邪注意到背包侧面插着把黑金古刀，刀柄上的纹路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夜里，吴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桂花香飘进来，混着远处的虫鸣，本该是惬意的秋夜，他却总觉得心里发慌。他爬起来走到窗边，看见堂屋的灯还亮着，黑瞎子和张起灵的影子被灯光投在墙上，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不知道在说什麽。

过了会儿，黑瞎子站起身，影子在墙上晃了晃，像是伸了个懒腰。他走到张起灵身边，俯身说了句什麽，张起灵的影子微微动了动，似乎点了点头。然後，黑瞎子的影子擡手，轻轻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动作很轻，却透着股说不出的亲近。

吴邪忽然觉得，这两个人站在一起，虽然一个张扬一个沉静，却有种莫名的默契，像是已经认识了很多很多年。

第二天一早，船就备好了。是艘不大的渔船，停在码头边，被晨雾裹着，像只伏在水面的水鸟。

吴三省没去，说是要在杭州打点。临走时，他塞给黑瞎子一个防水袋，又拍了拍张起灵的胳膊，眼神复杂。

黑瞎子背着大包率先跳上船，皮夹克在晨雾里划出道黑色的弧线。他回头朝张起灵伸出手，银灰的发梢被风吹得乱晃：“上来，哑巴张。”

张起灵没接他的手，自己轻巧地跳上了船，黑色连帽衫的帽子被风吹得掀起来，露出後颈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吴邪站在码头上，看着渔船慢慢驶离。黑瞎子正站在船头，朝他挥手，痞气的笑在晨雾里看得不太真切。张起灵则靠在船舷边，望着远处的海平面，背影沉默得像尊雕像。

船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个小黑点，消失在雾里。吴邪摸了摸口袋里三叔塞给他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看好他们。

他忽然觉得，三叔让他留下，恐怕不只是为了让他看家那麽简单。

海风吹过来，带着咸湿的气息，吴邪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寒露已至，天气转凉，不知道那片西沙的海域，会不会比杭州的秋天更冷。他望着船消失的方向，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他们能平安回来。

毕竟，那两个穿着黑衣服的人，一个像野火，一个像冰玉，都是这浑浊世间里，难得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