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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第1页）

第36章

之後的三日，陆楚释放了被古意关在牢中的大臣，又下令停止通天楼的修建，解除附加的徭役，并减免鹿安城一年内的赋税，让被磋磨的百姓们休养生息。

第四日夜，星泽躲过守卫，走进了古意的寝宫，彼时古意正在书案前看着画册，见星泽出现笑了笑，将画册放在一旁，示意星泽过来。

星泽走到古意对面坐下，眼神瞟到一旁的画册，心口忽然涌进一股酸楚。

这画册他认识，一共有两本，每一本古意杳姑娘各画一半，古意手中这本里面画的全是杳姑娘，光辉场景是杳姑娘所画，糗事部分则出自古意之手；另一本在杳姑娘手里，那本画册中画的全是古意，光辉场景全是古意所画，糗事部分则由杳姑娘执笔。还记得成稿的那天，杳姑娘拿着画册玩笑般对古意道，若是日後你做了什麽对不起我的事，我就把这本画册批量刊印，让全大盈的百姓都好好瞻仰他们太子出糗时的模样。

“想什麽呢这麽出神？”被古意的声音打断了回忆，星泽尴尬笑笑，道：“没什麽，你之前吩咐的事我都安排好了，明日松竹书院的岑夫子会带他十二名学生到北城门处的翰墨轩挑选笔墨，到时候翰墨轩会为他们清场。”

“做的不错。”古意夸赞着，伸手倒了一杯茶放在星泽面前道：“茶水有些凉了，你别介意。”

“一定要如此做吗？”星泽语气不甘：“你若愿意，我可以让皇兄安排你假死，离开皇宫去过逍遥日子不好吗？”

“谢谢，但是不必了。”古意摇了摇头：“身负那麽多条性命，我哪有什麽资格去过逍遥日子。”

星泽看着古意平静的面庞，心口似针扎一般疼痛，忍不住开口道：“想得到民心不容易，但是想失去民心有千万种方法，你为何偏偏要选这条最暴戾的路呢？”

“因为这条路最快。”古意笑笑。

是啊，最快，最快地失去民心，最快地走向死亡。星泽知道，对古意来说杳姑娘离开後的每一天都是煎熬，但当时他若随阿杳而去，太子年幼难理国事，朝堂必定会掀起一番上位之争，况且大盈并无能抵外敌之军，若是苍里趁机发兵，介时内忧外患，不知又会葬送多少条无辜性命。所以这半年来古意忍住苦痛昧着良心甘愿做个暴君，努力的以最少的牺牲换取最平稳的政权过渡，而那些死在他手下的人……

“那日死在露缘殿大火中的人，都和先帝有些关系吧。”星泽犹豫许久还是说出了这个疑问。

“聪明，这都猜出来了。没错，那些人都是他宫外的妻儿。”古意解释道：“老爷子虽然明面上只有一个妻子，但实际并非如此。为保险起见，他要确保自己一直有两个以上二十到四十岁的儿子同时活在世上，这样即便太子出了什麽意外，恒黎也不会断了血饲的供养。这件事他一直做得很隐蔽，那些宫外的孩子都是他利用幻蛊化成他人模样婚生的，只是凭空而来的身份不好隐藏，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寻重病将死的年轻人，对他们家人说会将其接走救治，实际就是等他们死後再化成他们的模样回‘家’。待顺利産子後，他有时会借口外出经商常年离家，有时也会寻个机会让自己‘身故’，总之他不会和那些妻儿共同生活，但是会在暗中接济。而且，为了防止血脉外流，他会用药让宫外的那些儿子们丧失生育能力，也因为这样，那些人几乎都没有婚配，身体的残缺让他们日日郁郁，很少有能活过三十五岁的。”

星泽疑惑：“既然先皇隐藏的那麽好，你又是如何知道他们的存在？”

古意继续解释着：“最开始只是猜测，毕竟对父皇来说，血饲才是他得以长生的根本，他不可能只为恒黎准备太子这一个饲主，否则一旦太子有什麽不测，恒黎断了供养，可能会造成无法弥补的後果。後来阿杳练出了寻亲蛊，以我的血液为引，确实找到了几个与我出自同一血脉的人。我们原本的准备是若小王子计划不成，那就杀光他所有的儿子，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可如今小王子计划已成，你们却还是同归于尽的结局。”星泽面色戚然。

“是啊，这也算是‘殊途同归’了。”古意笑笑道。

“可他们终归是无辜的。”星泽言语悲痛：“最小的孩子才三岁，就那样被你的一场大火葬送了。”

“是无辜，但被恒黎污染过的人，不该活在这个世上，他们是，阿翎是，期成是，我也是。”古意指尖摩挲着茶杯，嘴角勾起一抹释然：“况且当初杀老爷子时，阿杳全程都没让我参与，一个人承担了所有，如今我若不杀几个无辜之人，又怎麽能和阿杳去同一层地狱。”

“可你们都走了，我怎麽办……”星泽嗫嚅道。

“你当然是回去做你的逍遥小王爷呀！”古意伸手摸了摸星泽的头，温柔安慰着：“好了，怎麽还哭了。星泽，你应该为我开心，我终于要去见阿杳了。”

“太子殿下……”星泽哽咽着，泪水汹涌而下。

古意微微笑着，将茶杯递到星泽面前：“干一杯吧，以茶代酒，就当是为我送行。”

星泽接过茶杯，和着泪水一饮而尽，却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头部异常沉重，他想站起身清醒一下，但身子却使不上力气，摊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古意起身将星泽抱到床上，随後拿出一根银针刺入星泽颌间，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後猛地拔出银针，一只深褐色的小虫赫然出现在针尖上，那是多年前阿杳在星泽体内种下的慎言蛊。

古意走到烛台前，小心地将银针上的小虫送到烛焰深处，这世间最後一只蛊虫就这样化作一缕青烟，消失殆尽。

回到床边，古意给星泽盖好被子，又伸手理了理星泽额间的碎发，低声道：“这些年你辛苦了，好好睡一觉，忘掉这里的一切，忘掉星泽这个名字，醒来之後去做那个你希望中逍遥自在的陆年小王爷。”

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现在正值夜深，自己该离开了。古意走到卧榻旁转动木台上的花瓶，一阵轻响後，暗门悄然打开，在进入密道的那一刻，古意再次向床榻处忘了一眼，轻声道：“星泽，後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