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堂管吃管住,她也就多帮着做些事。
王氏想了想,“入了冬也就是些萝卜白菜,旁的你看着买些吧。哎,买斤豆腐回来今天煮汤可好?”
姜馥莹弯了弯眉毛,提上菜篮出门。
越是快到过年,置办年货丶出门采买的人便越多。姜馥莹原先在村里,除了赶集的时候,何曾经历过这样人山人海的景象,她顾不得体面端庄,同身旁所有出来买菜的娘子一样:“——这斤豆腐我要了,我要了!”
她护着满当当的菜篮往回走,清点着自己还有多少东西要买,自己又还有多少银钱,能在这个物价高于乡里好几倍的雁城生活多久。
姜馥莹算得专注,从小巷中随着人流挤到了正街。
她只好两手交护着脆弱的豆腐,保护它不被挤碎。
“让让——都让开——”
有官兵从远方喧哗处高声呼喊,手执刀枪,厉声让拥挤的人潮硬生生从中间开出一条道。
姜馥莹擡高脖子,看向原处。
她听见周遭议论纷纷:“听说今儿个押送什麽逆贼,什麽前朝?”
“傻呀你,前朝馀孽呢!说是在咱们这处不知道多了多久,这都建朝多少年了,竟然还有人在!”
姜馥莹疑惑转头:“什麽馀孽?”
她久居乡野,消息并不灵通,偶尔在县里得知些什麽也都是极落後的了。安平县本就偏远小地,更何况骆家村这个山中小村庄。
“你不知道麽?这麽大的事,”周边乱糟糟的,声音吵嚷,东一句西一句地插着嘴:“还是什麽世子出手平定,将逆贼抓起来的嘞!”
“就应该取他首级,要他好看,押回去干嘛——听说那些坏人烧杀抢掠,不知道做了多少恶事。”
“……那还不是被捉住了,听着还是什麽将军世子的,哎呀,咱们不懂这些……瞧瞧,人来了!”
目光缓缓转移过去,姜馥莹收紧了手中的菜篮,掌心微微出汗。
即使相隔甚远,她也能认出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男人身着厉甲,腰间配着那把通体雪白的长剑,少有人知他剑鞘中的剑身是有怎样的锋利,剑剑挑破人心。
距离稍近了些,周遭的人在说些什麽丶议论什麽都已听不清了。她的世界似乎与旁人都隔绝开来,耳旁罩着一层厚厚的膜,让她听不见旁人的声响,只能听到自己惶然作响的心跳。
他骑着高头大马,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那日冬至,他便应该这样骑着马,朝她走来的。
可是他没来。
姜馥莹眨了眨眼,额角被挤出了细汗。
“好威风啊,娘——我也想骑马!”
有孩童从她腿边跑过,姜馥莹只能避让,淹没在人群之中。
他神色自若,距离太远看不清眼神,但应当是漠然冰冷的,姜馥莹想,他就应当是这样子的人,高高在上地蔑视着他们所有蝼蚁。
京城,天子脚下,比雁城又富贵繁华多少呢?那小小的骆家村,说不定还没有王孙贵族一个宅邸大。
眉目依旧英挺,俊美无俦,身上的玄黑锦袍瞧着便是寻常难见的富贵。距离近了,甚至还能看见腰间的玉反射出的日光。
姜馥莹看着他,他却似乎没有看向任何人。
好像什麽也不关心,不关心天气丶不关心生计,也不关心身後跟着的长长一列押送车队。
听人说,他们是要回京。
回京好,回了京,就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想来那位骄纵的县主和他应当都会很满意。
姜馥莹看着他,最後一次扯了扯唇角。
她不知道他的眼睛是何时好的,但当他的视线从人群中落在她眼睫上的时候,忽然也就不关心他能不能认出她了。
能不能认出有什麽所谓。
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她是随处可见的乡野农女,他们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只怕就算认出了她,也不会愿意承认自己有过那样一段狼狈时光。
姜馥莹垂眸,拢了拢菜篮中带着泥土的菜,转身离去。
丝毫不在意身後跟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