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渊,你这是什麽意思?”
燕琼罕见地面露仓皇——她甚少有过这样毫无把握的时候,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可怖的祁长渊。
祁长渊此人看起来冰冷,其实端方有礼,哪怕不对旁人假以辞色,但最基本的礼貌和世家风范半点不错。
他这般冷眼相待,像是看穿了她。
——看穿了她心底所有的污秽。
“祁长渊,你怎麽对她说话……”
赵润怒气冲冲开口,却被祁长渊扔来的东西惊骇住了心神。
“伯爷在担心县主之前,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家的丑事会不会被上报京城。”
他开口:“徐州这一亩三分地,赵伯爷称霸王也许久了,多少人盯着伯爷的错漏,伯爷自己不知麽?”
赵润结结巴巴开口:“你丶你……”
手指颤抖地拿起了那些纸片,一张张明明已然在他眼皮子底下销毁了的状书不知怎的竟然到了祁长渊的手中。
他面上发青,“昨晚丶昨晚酒席……你根本没醉!”
“这些东西,够赵伯爷喝一壶了吧。”
祁长渊冷冷抽手,“看在这麽多年相识的情面上,给伯爷三日时间安抚欺压的百姓。你以为陛下登基这麽久不曾插手地方的事是不知情麽?”
“三日後,若看不到那些被强占田地的百姓安居,我便即刻回京,将这些年来伯爷所做的桩桩件件,都讲与陛下解闷。”
“祁长渊!你丶你……”
赵润“你”了半天,终于说不出话来,颤抖着嘴唇,“好啊,与阿琼的婚事不成,如今过河拆桥了是吧?”
“我与县主本就毫无婚事可言。”
祁长渊冷冷看向燕琼:“至于县主背後所做的小动作,我已全然知晓。伯爷的事,与县主有什麽干系?我乃黑骑卫统领,听令于陛下。陛下要我做什麽,我便做什麽。如今在徐州查到了不利于陛下江山稳固的恶事,怎能瞒而不报?”
赵润愤愤瞧他一眼,拂袖而去。
“来人,来人……真是反了天了!”
“世子,”燕琼也没了方才的笑意,“……舅舅他少在京城不知京中险恶,偶尔出些差错,你既知道了,提醒提醒便好,何必要闹那麽大呢?”
“我自认将你当妹妹。”
祁长渊转过身来,“你让铃兰对她说了什麽,你自己心里是否清楚?”
“她?”燕琼袖中的指尖收紧,“姜娘子麽?你见到姜娘子了?莫非……便是徐家五郎身边的那个医女?”
“她对世子说了什麽?”
燕琼开口:“世子是听信了她的话吗?”
“你我相识多年,难道还抵不过一个乡野……”
燕琼改了口:“低贱小民的话如何能信?他们会为了一两银钱改口污蔑,满身的铜臭味儿,给点钱便感恩戴德……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如何能信?”
“是,她家是清贫,但并不低贱。靠自己的双手本事吃饭,你我这等靠着家族荫蔽护佑的有什麽资格瞧不起她?”
“县主在评判他人之前,先想想自己做了什麽。”
祁长渊眉头轻挑,像是有些不可置信。
“我从未觉得我有什麽值得县主费心的……如今致使我们夫妻分离,县主就开心了麽?”
“夫妻?”
燕琼的面色沉了下来,“何来夫妻?世子,你可知这等话若是姑母听到了,会作何感想?”
“这是我与馥莹,还有你之间的事,与我娘无关。她能不能接受,会不会接受,不需要县主关心,”祁长渊长剑一横,“顾念你我幼年情谊,给你留些情面。日後你我桥归桥,路归路,至此便做陌路人吧。”
他收剑回身,转头便离去。
“长渊!祁长渊!”
燕琼眸中带出了热泪,“怎麽能,你就为了一个农女,就此放弃你唾手可得的所有麽?没了我,你娘如何能安心,你那庶兄,你的姨娘,还有你那唯利是图的父亲,谁还能比我更懂得你!”
她上前几步跟上祁长渊,紧紧拽住他的衣袖不放,“你我才是最相配之人,不是吗?我们都明白自己想要什麽,身上都肩负着那样多的东西,可她呢?她懂你麽?平南候世子的夫人是一介毫无背景,毫无家世,除了容貌一无是处的农女——多麽可笑!”
“只有我,只有我懂你的不容易,你的日日夜夜如何辛苦,你是如何如履薄冰……”
“……只有我才能给你你想要的!”
她声音有些嘶哑,手中的衣袖揉出了褶皱,一如她被揉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