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爹阿娘面前,姜馥莹也没有那样多的心思再去与他争辩从前,只是低头用火折子点燃纸钱:“阿爹阿娘会知道的。”
“但愿爹娘莫要怪罪,”祁长渊跪在坟前,同姜馥莹一道磕头,“也愿爹娘保佑,从前的遗憾能被弥补。”
姜馥莹侧过头,“这是我爹娘,不是你的!”
“伯母照顾过我,往大了说也是救命恩人,同再生父母也没区别了。”
祁长渊看向她,“我口中的‘爹娘’与你口中的,不是一个意思。”
姜馥莹下意识想要回嘴,却後知後觉地意识到了两人之间隐隐産生的变化,唇角略有松动。
气氛倏地松了下来,姜馥莹跪坐在地,给爹娘烧着纸钱。
呛人的烟弥漫在二人之间,姜馥莹低声对阿爹阿娘说了什麽,半是依赖地靠在阿娘的坟前,像是回到了阿娘的怀抱。
她以为自己会哭的,但眼眶除了热意以外,竟然也没有那麽难受。
她站起身,看着爹娘并在一处的坟茔,“原来也已经过去那麽久了。”
阿爹的容貌在脑海中已经没了那麽清晰,阿娘的声音也在慢慢淡化,时间冲刷了大部分爱恨,最终什麽也没留下。
“馥莹,”祁长渊开口,“你若愿意,我便让人将爹娘的牌位放于寺里受香火供奉……你也可以时时去看,就在雁城。”
姜馥莹擡眼,比他的容貌更先映入眼帘的,是他喉结旁的那颗小痣。
再熟悉不过的小痣,因着他的话语轻轻晃动,烫到了她的眼睫。
姜馥莹轻颤着眉眼,“无功不受禄,我说过你我已经扯平了……你不用帮我这麽多。”
她知道这对祁长渊来说不过是个随口吩咐的小事,但她明白,她们这样的平头百姓要想将爹娘牌位放进香火鼎盛的寺里需要多少银钱,花费多大的功夫。
她不喜欢这种明显提示着她,她与祁长渊之间本就有着天壤之别的事。
即使她不再想同他有未来。
“那等你想好了,随时告诉我。”
祁长渊并未强求,语气舒缓,许是在坟前熏久了的缘故,嗓音也带着些低哑。
姜馥莹微微挪眼,看着他的手继续往火里放着纸钱。
“你的手……”
针眼很小,又细又密,不是这样近的距离根本瞧不见。他修长的指尖被散发着灼人热意的火焰烤红,比肤色更深几许的针眼才渐渐显出了痕迹。
姜馥莹自认不算聪慧敏捷,但并不蠢,只一瞬,便猜到了这针眼的来源。
“……那软垫是你亲手做的?”
她愣了许久,祁长渊修剪地齐整的指甲将纸钱折成便于分开的样子,继续往里堆放着。
直到纸钱变成黑灰,火焰渐渐变小,姜馥莹也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只是他那指尖,总是在她的眼前一次次晃着,又在察觉到她的视线後缓缓缩回丶蜷起。
姜馥莹喉咙有些干,等到一切完毕,她与祁长渊缓缓下山时,才出言道:“要回我家去一趟麽?”
她觉得这邀请或许对他来说意味着某种原谅的信号,忽地又补充道:“我与五郎说了,拿些酒回去与他喝。”
“五郎,”祁长渊淡声重复,“你与他相熟到这般地步了麽?”
“……大家都这麽叫他。”
姜馥莹奇怪地看了祁长渊一眼,不知他为什麽语气骤然变得怪异。
“旁人与他相处十几二十年,又大多都是长辈丶亲朋及奴仆,为表亲近和尊重这样叫,”他看着姜馥莹带着些纸灰的发丝,“你是为什麽?”
他伸出手,自然而然地将那一片纸灰摘下。
姜馥莹未曾发觉不对,开口道:“我也算是五郎身边伺候的人,与他也是朋友,叫五郎以表亲近,怎麽不成?”
“——你都不曾唤过我二郎。”
祁长渊语气凝了几分,“你自来都连名带姓地叫我。”
姜馥莹动了动唇,想起当初确实是一口一个常渊,声音顿了顿:“……那我当初也不知道你在家中行二啊。”
是他失忆了什麽都不记得,跟她有什麽关系?
姜馥莹避开眼,“再说,我又不需要对你表示亲近。”
她声音中带了几分疏远,同方才那个隐有靠近的感觉割裂开来。
桥归桥路归路,过了今日,一切便继续回到正轨好了。
他与县主闹了矛盾,不管日後能否化解,是与县主在一处,还是另娶什麽贵女,都与远在雁城的她没有关系了。
“那你就需要对他表示亲近了?”
祁长渊不曾放过与她的话题,墨色的瞳孔看着她,“你和他才相识多久?”
他深吸口气,看向不远处的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