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寿斋兄回来没有?”一圆脸的中年举人奋力把嘴挤过门缝,问另一间房的人。
同屋的人年纪各异,无论老少,都劝他不要急,心里则早做好了于如炀被杀头的准备。
只听说唐宋士子有考前携带得意之作拜访达官显贵的风气,岂有向皇帝献行卷的野路子呢。
再者,他们也不是唐宋人,为防舞弊行贿,前朝起京都早不兴私下讨好考官了。
此番上书实在冒险。
又过半个时辰,小小的院子里突然传来笑声。
两手缠绕纱布一瘸一拐进屋的不是于寿斋又是哪个!
见他活着,衆人好不奇怪,有的泛酸丶有的佩服丶有的惊诧,胡乱庆贺询问了大半夜。
于如炀两眼发青,谢过热情的友人们,伸出双手等仆人为他更换敷药。
窗外平旦,山色青蒙,远远传来太监挥鞭驱喝山鬼邪魅的声音。
*
黎明已至。
赵坼亦是两眼发青,负手在殿内来回踱步叹息,每踱至赵彗之身前,拳头便握了又握。
原来如此!啊,魏小静……他亲自送她坐船回金匮,她递来一封信与一枚红石头……可恶!
“你究竟是怎麽想的?”赵坼心乱如麻,恨不得一剑斩了三年前在文宗榻前胡言乱语的自己。
赵彗之提笔写字——
“哎别写了!老子读了还要烧!跟鞑靼不吃不喝打上十天都比审你个孩子轻松!”赵坼一噎,想到幼子是夫人和仙逝的母亲的宝贝疙瘩,再瞧瞧勉强跪直的幼子,讪讪地咳嗽两声。
赵彗之果断停笔,淡定地仰视父亲,神情坚决。
赵坼傻眼,想不通儿子看重傅润什麽,忽然“福至心灵”,笑着问:“你是为了爹爹麽?”
也是。他暴怒之下一时没转过弯来。
嗐,白揍孝顺的儿子一顿。
看来傅润彻底拿住了赵家的把柄,彗之留在宫里随机应变,到底帮傅润占着後位不是。
没有苦劳,也有……咳,许多功劳?
先祖赵起俞出了名的护短,替病夭的幼女把女婿一家吊起来打的事迹令赵氏女“声名在外”。
这三年,“赵氏女”做皇後,李相党谁不畏他赵坼疯起来不要命,只能放弃插手後宫选妃的事。
前两个月,是他提了一句“选秀女”在先,否则……
哼,即便是李季臣,也不敢逼傅润太紧。
赵坼聪明谨慎大半辈子,唯独在幼子的事上栽了跟头,十分糊涂激动,胡乱安慰自己一番。
他平常总嘲笑夫人把幼子当女儿疼,其实自己也偏爱小儿子,慈父心肠又有所触动,道:
“你同傅润没什麽吧?傅润丶傅润……那小畜生碰过你没有?”
赵彗之有一瞬间的僵硬,旋即恢复淡定,耳根微热。
赵坼收到儿子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老脸涨红,结结巴巴丶恶狠狠地解释道:
“你不懂,先帝他……他年少风流,男人女人都碰……你初入宫时比傅润瘦弱……咳,那什麽。”
赵彗之颔首表示明白,云淡风轻地搬来圈椅请父亲坐下歇息。
他看出父亲很累了。
赵坼大为感动,也不坐别处,挨着赵彗之坐下,大手拍了拍儿子的肩,“爹爹一定救你出来!”
赵彗之悄悄用拇指揩去嘴角溢出的血,听父亲数落夸大傅润的“恶行”,心里却有别的主意。
朝堂波诡云谲,京都山雨欲来。
潜入禁宫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