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全大骇,战战兢兢点头称是,心道“黄鼠狼拜鸡的年”——陛下果然是来“搜刮”军费的。
南行台宣慰使安正国在墙下听了个囫囵,不敢再听,趋步至庭中,手持象牙牌,道:
“臣正国请陛下圣安。占城等国使者求见,陛下可愿见一面?”
傅润一愣,想起石斌好像是为他安排了这麽件事,冷声道:“宣。”
舟山群岛即将送往京都的大秦匠人尚未获得准许乘船赴京,也在此次觐见的番人队伍里。
无论“深番”还是“浅番”,南方番人口称某某国王使者,实际和马可波罗差不多,主要是商人。
傅润看重江浙福广的海运,是以每每屈尊亲自召见番使,赏赐珠宝和在中国经商的凭证。
此次召见南海外诸国使臣,削减礼制,改以酒宴的方式在南行台正大殿内进行。
使者们语言不通,故身边有译官跟着;两国礼俗迥异,因此也要有太监随时指点跪拜或回话。
正大殿一时站满了各种肤色各种语言的人。
南海外诸国除了上印度和大秦,民风较日本诸岛更为野蛮。
侍卫们驱喝数次,殿内方安静下来。
“三佛齐使者进献真珠二十颗,藤椒丶香木丶荜澄茄两箧,鹦鹉六对……”
“女儿国进献孔雀两对,四万[贝八]子(贝壳,一种海岛通行货币,价值约计一百两银钞)……”
“阇婆进献丁香三箧,猫儿睛十六枚……”
傅氏一朝历经五世,先设海禁,後开海运。
商业既行,八方来归,除了“扶贫”高丽以抵御北羌,轻易不兴朝贡。
如今高丽和江浙一样是他傅家的行省之一,每年仅有的常规朝贡似乎也没必要再继续。
那麽傅润这边收了番人值多少银钞的礼物,吩咐太监按多三分的规格赏多少回赠罢了。
有时他发了痴,以为自己不单是天下人的大皇帝,亦是坐拥九州四海与世界交易的大商贾。
“占城使者进献麝香一箧丶鲨鱼皮四种……”
傅润擡眼看向宫女捧着的名册,再瞥一眼站在阶下长得像癞蛤蟆的使者,低声问:
“他是不是沙瓦鲁的後人?”
王长全的徒弟小枇杷见陛下问自己,手忙脚乱,左顾右盼,最後摇摇头怯声说不清楚。
傅润不悦,蹙眉啧了一声。
王长全连忙把唱名的事交代给旁人,附耳道:
“陛下记性真好!奴婢查过他,是沙瓦鲁的儿子,番人类野人,他是沙瓦鲁和继母所生。”
当年在京都行刺文宗的沙瓦鲁早已伏诛。
想不到占城人野蛮狂傲至此种地步,居然敢派罪人之子挑衅汉廷。
荒谬的是,石斌等人皆是先帝朝留下的老臣,明知此事重大,竟不如一个太监细心?
傅润想到一种可能,大为光火,不动声色地看向坐在阶下左侧喝茶的元勉。
元勉额头皱纹层层堆叠,面颊笼罩着一层阴霾,大半时间都在观察那个从占城来的年轻人。
可恶。
可恨。
傅润忍了又忍,到底黑了脸。
他早猜到元勉这两年在他和李季臣之间艰难周旋的蠢模样是装出来的。
元勉,元尚书,被贬前文宗朝真正的首揆,一直是死心塌地为傅瑛卖命的太子党。
到底谁是元勉的君,答案已经相当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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