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江云归坐在冰冷的台阶上,指尖反复摩挲着手机屏幕。
萧停川那句“都冷静一下”像根细针,扎得他心口发闷。
台阶上的蛋糕盒被夜风掀得作响,奶油的甜香混着寒意钻进鼻腔,竟让人觉得有些反胃。
他缓缓站起身,捡起地上的铁盒揣进怀里。
盒身冰凉,棱角硌着肋骨,像在提醒他这场自作自受的僵局。
楼道声控灯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拉得支离破碎,恍惚间竟与十年前小黑屋里的剪影重叠——同样的孤立无援,同样的无处可逃。
第二天清晨,江云归被手机震动惊醒。
屏幕上“陆远”两个字泛着冷光,他盯着看了半分钟,才慢吞吞划开接听键。
“你昨晚去哪了?”陆远的声音嘶哑,背景里传来酒杯碰撞的脆响,应该又在应酬,“我醒来看你不在家。”
江云归捏着被角的手骤然收紧:“跟同学待在一起。”
“哪个同学?是不是骗哥哥?”陆远的声音陡然拔高,“我跟你说过离陌生人远点!你忘了小时候……”
“我没忘。”江云归打断他,喉咙发紧,“但我不是你妈,也不是小时候那个你的跟屁虫。”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随即传来重物砸落的闷响。
江云归听见陆远的低吼混着玻璃碎裂声,像极了昨晚那场失控的闹剧。
他默默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到床尾,起身时瞥见镜中自己的模样——额角的纱布渗着暗红,眼下泛着青黑,脸色苍白,活像被生活抽走了半条命。
早餐时,他对着桌上的面包片发呆。
陆远买的全麦面包总带着股陈腐味,可他吃了十几年,竟也习惯了这种难以下咽的口感。
就像习惯了陆远昨晚暴戾的脾气,江云归习惯了将自己蜷缩成刺猬,在每个难熬的瞬间自我保护。
手机又响起来,这次是班级群的消息。
蔡明连发三条通知,提醒大家下午的模考务必准时到场。
萧停川回了个“OK”的表情,後面跟着个叼着烟的熊猫头。
江云归的指尖在屏幕上悬了悬,终究还是退出了聊天框。
他打开衣柜翻找校服,却在角落摸到个硬纸板盒——里面是萧停川送的兔子玩偶,雪白的绒毛沾着几根猫毛,想必是被橘子蹂躏过。
他捏着玩偶的长耳朵晃了晃,棉花填充的身体软塌塌的,竟让人心头发酸。
去年冬天萧停川把它塞进他怀里时,笑着说:“以後我不在你身边,就让它替我给你捂手。”
那时的阳光多暖啊,透过教室窗户洒在萧停川的发梢,镀着层金边。
江云归望着玩偶圆溜溜的黑眼睛,突然抓起它扔进了衣柜深处。
模考铃声响起时,江云归才慢吞吞走进考场。
他刻意选了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刚放下笔袋,就看见萧停川从後门进来。
他径直走向前排座位,路过江云归身边时脚步未停,仿佛只是经过一个陌生人。
笔尖在试卷上划动,发出沙沙的轻响。
江云归盯着数学最後一道大题,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昨晚的画面——萧停川发红的眼眶,那句“你把自己关得太死了”,还有铁盒坠地时那声脆响,像敲碎了什麽珍贵的东西。
交卷铃响时,他才发现最後两道题还空着。
起身时不小心碰掉了笔袋,钢笔滚到过道中央,被一双白色运动鞋踩住。
江云归擡头,撞进萧停川没什麽情绪的眼眸。
少年弯腰捡起钢笔,笔帽上的划痕清晰可见——那是去年冬天江云归帮他讲题时,不小心摔在暖气片上磕的。
“谢……”
“给。”萧停川把钢笔塞进他手里,转身就走,动作干脆得像在切割什麽。
指尖残留着对方的温度,江云归捏着钢笔站在原地,看着萧停川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齐佳嘉从旁边探出头:“你俩咋回事啊?早上叫你也不回,现在又跟萧停川零交流?”
“没什麽?”齐佳嘉挑眉,“他昨天抱着蛋糕在楼下站了俩小时,冻得跟孙子似的,不是等你?”
江云归的心猛地一沉。
“他还跟陆天借了暖宝宝,说怕蛋糕化了。”齐佳嘉啧啧两声,“结果等了个寂寞,回来时身上全是冰碴子。”
走廊里的风灌进衣领,江云归突然觉得很冷。
他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想起萧停川昨晚转身时被风吹起的衣角,原来那时的寒意,早已浸透了少年的骨血。
冷战像藤蔓般疯长,悄无声息却势不可挡。
江云归开始绕路避开萧停川常去的篮球场,在食堂打饭时专挑离九班最远的窗口,连晚自习都故意拖到保安锁门前才离开。
他像只受惊的兔子,用柔软的毛发将自己裹紧,拒绝任何形式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