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这场家宴到处为止,末了老夫人像是想起什麽,“我怎麽听说今日西域使臣即将入京,还来了一位公主?”
事关朝政,赵怀义的消息最是敏锐,立即承认确有此事,来的是西域一个名唤月翎的小国,当初楚元河征战西北时,月翎国曾出手相帮,此番派使臣入京是向大梁借兵的,意在一统西域。
这也是楚元河近日忙碌的缘由之一,除了料理王家以及浙江官场外,还得谨慎对待与月翎国的谈判,毕竟西域一统对大梁来说有利有弊,须得权衡。
若西域集中兵力攻打大梁,边境又起战事,劳民伤财,但若月翎国自愿成为大梁的附属,则能互通商贸,又于民生有利,但这其中有何条件,还得详谈。
老夫人直觉不妙,“若谈正事,他们怎会派一位公主前来?我还听说,那公主年芳十六,云英未嫁,又生得貌美……”
赵怀义神色尴尬了一瞬,下意识去看赵清仪的脸色。
赵清仪後知後觉回过味来,“……什麽公主?”
“锦衣卫提前查过,那公主是来和亲的。”赵怀义说这话时有些心虚,“不过,大梁未娶妻的皇孙贵胄多得是,再不济还有不少出身高门的世家公子,如何也轮不到陛下。”
看着父亲闪躲的眼神,赵清仪明白了,淡淡“哦”了声,继续低头吃菜。
席上静了一瞬,孟氏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埋怨自家丈夫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夫人忧心之处便在这里。
平常她关心朝政,却不会在意各家嫁娶联姻之事,但一听说西域送来一位和亲公主,她就觉得有必要提前知会孙女一声。
“清仪,你如今是陛下钦定的皇後,此事,你得留心。”
当初楚元河承诺的永不纳妾,只有赵清仪知晓,这些话她从未告知家人,老夫人的提醒意在让她权衡利弊。
毕竟她是要做皇後的人,与陛下之间不再是单纯的情爱,这当中必然会掺杂朝政与多方势力的纠葛,今日来一个西域公主,明日或许还会是哪家的高门贵女……
若赵清仪想不开,不仅徒增烦恼,兴许还会影响朝局,家国大义与儿女情长,老夫人希望她选前者,若西域公主要嫁天子,来日真进了宫,赵清仪一面要提防,一面也得顾全两方的颜面,不可苛待对方。
赵清仪明白老夫人的意思,笑了笑没说话,只是送到嘴里的饭菜忽然就没了滋味。
是啊,楚元河是皇帝,又岂能真的永不纳妾?
单一个赵家为朝廷效力远远不够。
世家贵女楚元河可以拒绝,但邻国公主呢?若处理不妥,势必影响两国邦交。
倒不是大梁忌惮一个弹丸小国,只是能以纳妃的手段解决问题,又何必大兴兵事?
所以当初那些承诺,赵清仪不敢太当真,她知道这一日早晚会来,只是没想到会这麽快,她还没与楚元河成婚,和亲公主就要来了。
还生得十分貌美……
赵清仪陷入沉思。
赵怀淑察觉气氛凝滞,给老夫人夹了一块剔好骨刺的鱼肉,又往赵清仪的碗碟里送了一块,“这和亲公主要嫁谁还不一定呢,少杞人忧天胡思乱想,快些吃饭。”
衆人讪笑着再次岔开话题。
老夫人点到为止,不再多言,与外孙女萧文吟说笑起来。
赵清仪没了胃口,随意吃罢,同兄弟姐妹们打了几圈叶子牌後,便起身告辞。
她如今习惯在外头宅子住着,一一拜别後,就与萧寒玉赵温仪一同离去,只留下赵怀淑母女在赵家陪老夫人小住。
回宅子的路上,赵清仪闷闷不乐,两个婢子随行左右,往日最是多话的俏月也想不出宽慰的话来。
席间她们谈论起和亲公主,两个婢子都听到了,估摸着县主是心里难受。
回到宅子,俏月便道,“县主,婢子瞧你晚膳没用几口,可要婢子给你再做些吃食?”
赵清仪拒绝了,卸下钗环沐浴,直到坐在妆奁前,她端详着镜中的容颜,神思还有些恍惚。
脑子里只回荡着一句话,那和亲公主生得貌美,又是二八年华。
她如今还算风华盛茂,只是论起年岁,不如那和亲公主了,再过几年……
赵清仪不自觉抚上自己的脸,楚元河对她的爱,其实多少有皮相的关系,没有谁不爱美人,兴许是她的脸,她的身子,恰好符合对方的喜好,基于此,才渐渐对她生出兴趣,才会有後来的纠葛……
赵清仪没有埋怨楚元河见色起意,毕竟当初她对他也是一样的。
若没有那副皮囊,她不一定会多看他一眼。
但也正因如此,她不敢确定,楚元河见了那月翎国的公主会无动于衷。
正好两个婢子在屏风後收拾浴桶,俏月的声量没压住,“……听说西域人个个生得高鼻深目,瞳色也与大梁人不同。”
“我还听说,西域女子天生婀娜,豆蔻年纪的少女就……”
俏月比了比自己的曲线,神态夸张道,“那身量,那弧度,堪比咱们十六七岁的姑娘了……”
俏月发誓,她绝没有给县主添堵的意思,只是最近迷上了看话本,写话本,对各色各样的男男女女充满好奇,这才同檀月多说几句。
檀月起初还会回应,绕过屏风时察觉到赵清仪望着铜镜出神,飞快给俏月使眼色,让她别再说了。
俏月大惊失色,赶紧捂嘴低头。
“……”
赵清仪透过铜镜,将婢子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深深叹了口气。
她是越发贪心,也越发患得患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