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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德妃（第2页）

“父皇？”他修眉微蹙，语带不解，声音清朗，如同初春未化的雪水，带着天然的冷冽与疏离。

皇帝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谢昭云的脸，仿佛要从他细微的表情里捕捉到什麽。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丶沉溺于往昔的痴迷，如同梦呓：“昭云，你瞧瞧……她像谁？”

殿内烛火跳跃，光影在皇帝痴迷的脸上明灭不定。

谢昭云只觉得一股难以抑制的反胃感涌上喉间，他看着眼前这个为情所困丶为执念所苦的帝王，看着他对着一个赝品露出如此神情，只觉得荒唐又可悲。

他压下翻涌的情绪，唇角勾起一抹极淡丶极冷的弧度，眼神却依旧清亮澄澈，如同不谙世事的少年：“儿臣愚钝，实不知父皇所指何人，德妃娘娘姿容端丽，自有其风华，何须肖似他人？”

“呵……”皇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如同枯叶摩擦，目光却愈发灼热，盯着拓跋岚的脸，“她像……她像你的母妃啊！昭云，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擡起，遥遥指向拓跋岚的脸颊，又仿佛隔空在抚摸一个早已消散于风中的幻影，“看看这眉眼……看看这颗泪痣……多像……多像朕的兰儿啊……”那声“兰儿”被他唤得百转千回，充满了令人作呕的丶迟暮的深情。

拓跋岚适时地微微垂首，露出一截雪白纤细丶如同天鹅般的脖颈，姿态愈发柔顺低婉，仿佛一朵不胜娇羞丶需要攀附才能生存的菟丝花。

她甚至极细微地调整了一下角度，让那颗泪痣在烛光下显得更加清晰丶楚楚动人。

然而，在她低垂的眼睫下，无人窥见的阴影里，却飞快地掠过一丝冰冷而精准的算计，如同淬毒的银针。

她心中冷笑：像？不过是一张精心雕琢的皮囊罢了，老东西，好好看着这张脸吧，它会送你最後一程。

皇帝完全沉浸在这虚妄的慰藉之中，浑浊的眼眶里竟泛起了一丝水光，不知是病痛的折磨还是被自己营造的幻境所感动。

他猛地转向谢昭云，枯槁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期待，声音因激动而更加嘶哑：“得此佳人，聊慰朕思念之苦……昭云，你可……欢喜？”

欢喜？

谢昭云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火焰在胸腔里无声燃烧，他看着皇帝那张被痴迷扭曲的脸，看着那个顶着母亲面容的赝品，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住面上那层薄冰般的平静。

他唇角的笑意依旧淡淡，如同画上去的一般完美，却再无半分暖意。

那双清亮的眸子，此刻深邃如寒潭古井，倒映着跳跃的烛火，也倒映着皇帝病态的身影和拓跋岚低顺的假面。

他沉默着，不言不语。

这沉默，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具力量，像一堵无形的冰墙，横亘在父子之间。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皇帝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拓跋岚依旧低眉顺眼，扮演着柔弱无害的菟丝花，心中却在飞速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皇帝这病入膏肓的痴迷，正是她最好的掩护和武器。

谢昭云心中，冰冷的声音如同寒泉流淌：

慰藉？凭这赝品，也配？

母妃风华绝代，光风霁月，其神其韵，岂是这等魑魅魍魉可摹其万一？

你强掳她入宫，困她于金笼，使她芳华早逝……如今，竟还妄想用一个赝品来亵渎她的存在？真是……可笑，可悲，更可恨至极！

最终，在皇帝那充满病态期待的目光中，谢昭云只是微微躬身，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字字如冰珠坠地：“父皇保重龙体，若无事，儿臣告退”

他没有回答那个“欢喜与否”的问题。那无声的沉默和冰冷的眼神，已是最大的否定与控诉。

皇帝脸上的期待之色僵住了，如同被冻结的蜡像。

他看着谢昭云那疏离淡漠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的暮色里，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怒火交织着涌上心头，引得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拓跋岚连忙上前，柔荑轻抚皇帝佝偻的背脊，声音娇柔似水：“陛下息怒，莫要伤了龙体……”她低垂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算计的寒潭。

谢昭云的反应，比她预想的更冰冷，也更……有趣，这父子间慢慢産生的裂痕，正是她最需要的。

谢昭云踏出养心殿，暮春的风带着暖意拂面，却吹不散他心底的冰寒与厌恶。

殿内那腐朽的香气和皇帝痴迷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令他作呕。

他擡头望向宫墙外逐渐暗淡的天空。

母妃，无人可比。

这宫闱的污浊，终有一日，他会亲手涤荡干净。

而那披着人皮的毒蛇……谢昭云眼底寒芒一闪而逝，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