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濯身形猛然一顿。
喉间和胸腔那一片仿佛被扼住,他说不出一个字。
他的确曾疑心过她更喜欢容顷,但因为他对她的绮念中掺杂了对妹妹的庇护之情,因而认为他从容顷手中争夺这一门婚事是理所应当。
他从未想过妹妹会想趁机嫁给她心仪之人,而非仅仅顾全大局。
他从未想过,她会嫁给别人。
霎时间各种相斥的情绪汹涌而来,堆挤着他心口。
其中最大声的一道声音在喧嚣——他不甘心把她拱手相让。
容顷可以给她的,他都可以。
甚至他还可以一并给她她最恋恋不舍的兄妹之情。
礼法只规定亲兄妹不能逾越分寸,然而他们不是亲兄妹,即便是,礼法也无法约束他的情愫。又有谁规定兄妹情与夫妻之情不能共存?
容濯想如此告诉妹妹。
可妹妹伏在他肩头哭泣,诉说着她对另一个男子的喜欢,她的眼泪滴落下来落在他肩头,很快浸透几重衣料,灼烧着他肩头的肌肤,迅蔓延开,如同某种毒渗入骨髓。
钝痛之中,容濯听到自己低哑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人。
他在说:“别哭了,阿蓁。”
“阿兄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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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濯把灼玉送回王邸。
容顷不知他们兄妹可曾生争执,认为是自己之故让他们二人闹矛盾,将所有过责拦下,给太子宫递去书信,称是自己私信所致。
容濯看也不看将信烧了,只派祝安传一句话:“望莫负她。”
当夜,容顷回味着这四个字,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长兄在身后问:“有心事?”
容顷点点头,但没说谎。容凌替他把话说了:“你觉得内疚,你在注定联姻的宿命中寻求平衡,利用了那一对兄妹彼此呵护的情谊。”
容顷默然,容凌又笑了:“何必呢?翁主也需要你来当挡箭牌,成全她与容濯,能够各取所需,还能保留几分甘情愿,在王侯之家中亦是不易。阿顷,你该少读一些圣贤书。”
长兄素来奉行利益为先、理智至上的准则,他肩上担负着吴国的兴衰,容顷不与他争辩。
他只暗暗下决定,要抓住此次机会,尽量对她更好些。
翌日,长安城中传遍了吴国二公子与赵国灼玉翁主私会的流言,以及皇后早在一个月前就私下联络吴、赵二位诸侯王,欲为二人定亲的消息。
此前匈奴提出娥皇女英是想离间赵国与朝廷,顺势谋取更多利益,可如今得知吴国与赵国和朝廷紧密联合,匈奴使臣多少有所忌惮。
谈判最终未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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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喝啊?!”
赵府的后院里,赵阶不大放心地看着对面的容濯。
那双执掌生杀的手指平稳斯文地握着酒觞,眉间神色平和沉静,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看出他已大醉。
他甚至慢条斯理地给赵阶也倒了杯酒,欣慰笑了笑:“阿蓁定了亲,我身为兄长自然高兴。”
赵阶打量他冷静眉眼,嘀咕:“我看你就不像很高兴的样子。”
但不得不提,容濯待这个妹妹当真好,赵阶感慨:“公子顷在众王侯公卿子弟中出类拔萃,又得父兄疼爱,且秉性君子,换作别家早就恨不得用赐婚从此绑死,你倒好,好像生怕妹妹没有回头路可走,不让太后下旨赐婚,而让皇后娘娘做主定亲。”
不就是给容蓁反悔的余地么?
容濯抿了口酒,毫不否认:“吾妹自然是万般好。”
他无比平静,赵阶总觉得他平静得过于诡异,曾有过的猜测夫妇从浮浮沉沉的,忍不住探道:“你对翁主偏袒得太过,若不是你亲自促成这桩定亲,我恐会以为你有那种心思——”
容濯抬眸,漆沉的眼瞳似乎照不进一丝光亮,只看得赵阶后脊寒,那双漂亮的眸子才慢慢敛下,讥诮道:“赵阶,你的心太脏了。”
说完这句容濯自己亦沉默了,耳畔浮现那明媚声音。
“你还好意思生气!你看你的心都脏成什么样子了你——”
肩头似乎还有被眼泪灼烧的湿热感,他脑中怨怼的声音变成了少女失落的低泣:“阿兄,我喜欢他……”
容濯仰起脖颈,饮尽了杯中的酒,忽而笑了一声。
赵阶被他古怪的笑吓住了。
“殿下,您没事吧?”
容濯没回应他。
他垂眸温柔地看着酒杯,许久才温声说:“别哭了。”
别哭了,妹妹。
他在心里默然重复了一遍,而后无奈地又道:“你在怕什么?怕我撕碎这一切?可若非只有兄妹之情,我何至于要助妹妹嫁给别人,帮着妹妹远离我?岂不是很可笑?”
赵阶忙附和:“是的,是臣心里脏,您待翁主始终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