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方才,自己要了结性命时,宋嬷嬷与那一干跟前得宠的下人们,竟还真不知去了哪儿。
“好……好啊……”沈氏忽然明了了什麽,自嘲道,“看来我这一生,都在为人作嫁衣裳……这些狗奴才,狗奴才……”
沈氏忽而想起当年,她初次知晓程挚在逐州早有妻女时,原本是要与他对质和离的,可宋嬷嬷却坚决劝下了她,说和离于夫家丶父家都是损害,会使得两个家族的人都颜面无存。
宋嬷嬷曾是母亲身边的一等丫鬟心腹,沈氏从闺中便极为信她,後来她嫁入侯府,母亲便自然而然将她派给自己陪嫁,言此人得力,会忠心帮衬于她……
那日被宋嬷嬷劝下之後,宋嬷嬷便又给她出了这写信的主意。
她总觉良心不安,犹豫不决。宋嬷嬷日日来劝,却始终得不到一个准信,最终索性替她找了会写字的账房,将事情办妥了後才先斩後奏。
她才终于是勉强接受了此事。
——然而这一刻她竟忽然意识到,自己到头来,也不过是母亲丶是沈府的傀儡。
为了伯府的荣光,为了她那不成器的大哥,她的生身父母,早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牺牲她。
沈杏春忽然张了张嘴,却哭不出声。
“夫人!这是怎的了?”宋嬷嬷从外边匆匆归来,大概是走了远路,额角的汗还未干。
她一看程时玥也在,再一看地上散落的布结,惊叫着扑将上前:“夫人,您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说罢她哭嚎道:“二姑娘,您如今已飞黄腾达,为何不给夫人一条生路,非要逼死夫人啊!”
程时玥淡淡看着宋嬷嬷。
“宋嬷嬷,我无事。”沈氏发话了。
“好,好,夫人无事便好,奴婢这就去给夫人倒杯茶水……”
“不必。”沈氏看着宋嬷嬷,眼神幽静,“你去将府中大大小小的奴才,并少爷,都给我叫过来。”
“哎,好……”
宋嬷嬷不明夫人为何如此,但见她精神头极差,便不敢再问,只是匆匆去找人了。
很快,院内立满了大大小小的家奴。
待宋嬷嬷叫完所有人,刚一回院,便被沈氏下令死死摁下。
“夫人!?”
沈氏看着她,淡淡一笑:“方才你出去的这段时间,是去做什麽了?”
“夫人,奴婢去……去如厕了,没看顾好夫人,请夫人责罚!”
沈氏冷笑:“不,你是去给我母亲送信了。”
宋嬷嬷陡然一惊,跪在地上求饶:“夫人,奴婢知错!实在是老夫人不放心,奴婢这才——”
“这些年,你将我的一举一动,与程府里的一举一动,悉数都告知母亲,是也不是?”沈氏看着宋嬷嬷低头不敢回视自己,继续道,“你虽在我身侧伺候,心却仍在沈府。你为了沈府,蛊惑我做了太多错事,如今我终于想明白,我这一生,实在可怜可悲……来人,将这惑主的贱奴打断狗腿,扔出去吧。”
宋嬷嬷惊惶道:“夫人,冤枉啊!”
“冤枉?你心里知道,你真正的主子不是我。”沈氏冷冷笑道,“我看母亲如今身子骨也不行了,你对她一向忠心,便爬回榆州去,伺候她好了。”
怪不得她嫁入侯府的这麽些年,母亲的书信中总能恰到好处地提点着她,让她觉得母亲竟这般的神通广大,时时尊敬听从;也怪不得母亲三番五次地命她为沈昭找岳丈丶打点行卷……
她不过是工具,一个维护沈家门第的工具罢了。为了沈家的脸面,她的幸福于他们而言,竟丝毫不重要!
若不是二姑娘方才一句提点,她或许还真要继续被蒙在鼓里!
沈氏冷眼看着宋嬷嬷被拖到院中。
从外院趁乱遛进来看母亲的程麟扑了上来:“母亲!母亲!您为何要打宋嬷嬷!您不是说过,她是您最信任丶最得力的身边人麽!”
她对程麟道:“儿子,你看好了,从今往後,你不可随意信身边任何一个人。”
程麟不解:“为何!为何啊!”
沈氏自嘲地笑:“人呐,竟是只有到了最落魄时,才知晓从前身边那些伴着你的丶捧着你的,究竟是人还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