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在骂妈妈,”声音陡然变调,冷得像结了冰,“十二年前他也是这样,拿着皮带……”
他突然顿住,眼神茫然了一瞬。
“我丶我记不清了。”
江云归擡眼时,正好对上他这副模样。
和高中时某次争吵一模一样。
那天他说要填刑警学院,陆远先是暴怒地撕了志愿表,转眼又红着眼圈说“我只是怕你走”。
“记不清?”萧停川把甩棍照片推过去,“这根□□上有你的指纹,还有范琴的指甲油成分。十二年前她自杀时,你就在现场,对不对?”
陆远的呼吸急促起来,喉结上下滚动。
“是他逼死妈妈的!”他猛地拍向桌子,手铐碰撞着发出刺耳的响,“《反家暴法》第33条规定,加害人实施家暴……”
话没说完,又突然捂住头。
“别吵了……”
江云归看着他人格切换的间隙,突然开口:“地下室的日记,你藏了十二年?”
陆远僵住了,缓缓放下手,眼神里的暴戾褪去,换上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妈妈的字好看,”他轻声说,“你以前总抄她的日记练字,说长大了要当律师,帮她告陆天深。”
“我改了志愿。”江云归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进水里,“你不知道。”
陆远的脸色瞬间白了。
“你说过会永远信我,”他猛地前倾身体,手铐链绷得笔直,“你说要和我一起离开那个人渣,永远不回来!”
他突然笑起来,笑得肩膀发颤。
“可你走了,留我一个人守着这栋房子,守着妈妈的日记……还有你的录取通知书复印件。”
萧停川皱眉看向江云归,却见他指尖捏着笔,在纸上划出凌乱的线条,像在画那个厨房墙上的血符号。
“范琴的死,你到底看到了什麽?”江云归擡眼时,目光锐利如刀,“二十年前那个晚上,你把我锁在衣柜里,自己出去做了什麽?”
陆远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变得惨白。
“我没让你看……”他喃喃着,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是他!是他把妈妈推下楼梯的!我看见了!”
声音又成了冰冷的调子:“所以我要他偿命,用他最宝贝的警察身份,用他那根打了妈妈无数次的甩棍……”
“用麻绳僞造上吊现场,是模仿范琴的死状?”江云归追问,指尖抵着太阳xue。
衣柜门板的触感突然清晰起来,二十年前的夏夜,他透过门板缝隙,看见陆远站在楼梯口,手里攥着什麽东西在滴血。
陆远突然安静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江云归的领口。
那里别着支钢笔,笔帽上的海棠花纹和他送的那支一模一样。
“你还是用这种钢笔,”他轻声说,“你走那天,我在你枕头下塞了支新的,你没带。”
审讯室的时钟滴答作响,萧停川看了眼江云归,对方微不可察地摇了头。
他合上卷宗:“陆远,你的精神鉴定报告显示……”
“我没病。”陆远打断他,眼神突然清明得可怕,直直看向江云归,“我只是太想留住你了。”
他笑了笑,嘴角勾起个诡异的弧度。
“就像现在,你是刑警,我是嫌疑人,这样我们就能永远绑在一起了,对不对?”
江云归猛地攥紧钢笔,金属笔帽硌得指头疼。
他起身时带倒了椅子,在死寂的审讯室里发出巨响。
“今天先到这里。”
他没回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走出审讯室的瞬间,身後传来陆远的声音,清晰得像贴在耳边:“云归,我在日记最後夹了张画,是我们说好要去的海边。”
走廊的阴影里,萧停川递来根烟,却被江云归推开。
他望着单向玻璃里那个蜷缩在椅子上的身影,突然想起陆远十七岁那个雪夜,陆远把他的手揣进自己兜里。
“等我赚够钱,就带你走,去没有陆天深的地方。”
那时的雪落在陆远发梢,像极了此刻囚服上沾着的灰尘。
江云归摸出手机,翻到小李发来的照片。
地下室木箱底层,果然有张泛黄的画,画里两个少年站在海边,远处的船帆上写着“云归”。
公安局门口的梧桐叶被秋风吹得簌簌响,萧停川点燃的烟卷在暮色里明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