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拉锯
也许是潜意识里的抗拒,也许是为了体现心理上的优势,于晓姗姗来迟,看见那个人焦躁地左顾右盼心里痛快得很,紧接着又泛起一阵苦涩。
李聿庭看见于晓立刻站起身,看他不紧不慢地走近丶脱外套丶拉开椅子,心里火烧火燎也不好意思催促,直到他坐稳才开口发问:“到底怎麽回事儿?”
于晓看李聿庭心急先说了打架的事,前因後果都讲了一遍。李聿庭听完沉默良久,问有没有方法见见樊星,劝劝他。
“我不知道,这个得问问律师。”于晓说,“你有把握劝动他麽?”
“现在的我没有,但是……以前的我也许可以。”
见于晓一脸疑惑,李聿庭苦笑一声,将十几年间自己跟樊星的情感纠葛和盘托出了。
于晓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如此平静地面对情敌,听他讲故事。在这样一个特殊时期两个人之间没有丝毫剑拔弩张的气氛,而是面对面坐在同一张桌边共享信息丶齐心协力想办法,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道别时天已经黑透了。于晓上了出租车给律师打电话说了一下情况,询问用什麽方式可以让李聿庭去劝说樊星,然後去樊星家收拾自己的东西搬回了学校。
于晓没告诉李聿庭樊星已经提出分手了,虽然自己没同意,可樊星去意已决,和好希望渺茫。他怕李聿庭问他过去好几天了,你一个前男友拿着樊星的手机每天充电丶每天带在身边是为了什麽,怕自己卑微的念想被人看穿,怕尊严扫地,可即便不说,他也明白自己不可能有机会了。
李聿庭道出了想爱不能爱的原因,那是世上除了他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的秘密,也是有可能撬动樊星意志的撬棍,眼下唯一的希望。那些信息给了于晓难以名状的震撼,而震撼之後,他只能无奈地接受了最终的结果。
一夜无眠,第二天上午于晓跟律师一起去了医院。律师在病房里跟樊建国交涉,于晓站在房门口靠在墙上听着,明显察觉到对方的态度没那麽硬气了。
王律师深谙松紧之道,拉锯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就离开了,给樊建国留下了解法律和思考的时间。
中午两个人边吃饭边研究对策,定好之後通知李聿庭写封信,写完发给律师看看好确认不违反规定,能顺利交到樊星手上。
下午再战,樊建国的母亲也坐在床边百般劝说,樊建国终于松口了。
从医院出来李聿庭的信也发过来了,律师看完啧啧两声,“倒是没什麽违规的内容,可是……明天会见时我再劝劝他吧,如果他同意道歉就不需要现在把信交给他了,毕竟任何文字都需要经过几道检查才能送到他手上,里面的内容有可能会影响管教对他的态度,给他造成心里压力。”
于晓“嗯”了一声,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学校了。
这一夜于晓和李聿庭都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反复猜测樊星看完那封信之後会作何反应。三个人的命运都有可能因此改变,未来会怎样,谁都不知道。
监室里,樊星也在床上翻来覆去,眼睛闭不上,大脑睡不着。
没有烟抽的第四天,尼古丁戒断反应达到顶峰,樊星心慌丶出汗丶胸闷,情绪也越来越低落,甚至有些焦虑。
今天律师没来,樊星知道调解需要时间可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心态也不像前两天那样无畏了。每天重复的学习丶活动让他烦躁,水煮白菜和水煮冬瓜吃得他反胃,一想到这种生活日复一日地过他会恐惧,会心悸。
天快亮的时候樊星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又梦到了那个巨大的湖,醒来後心里産生了一股越狱的冲动。他不会真的那麽做,只是想想,一想头更疼了。
如果说制定计划时樊星的心态是逃离,是“去哪里都可以”“做什麽都可以”的无所谓,那现在的心态就是对某一处风景的向往,只想找到那里,只想去那里。
樊星从没对哪里的风景産生过向往,不上班的日子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他却从没想过出门走走,偏偏在身陷囹圄之後突然萌发出强烈的渴望。那种渴望让他更加焦虑,分不清是戒断反应导致的思维混乱还是潜意识的爆发,或者俗气点说,是在失去自由後才发觉它的可贵,才更想拥有。
然而没用,再渴望丶再向往都没用。对现在的他来说,与世隔绝的牢狱生活也许才是最好的结果。
吃过早饭律师终于来了,告诉樊星在反复拉锯後樊建国松口了,要十万加道歉,并且要樊星承诺不追究他其他的问题。
樊星状态比前一天好一些了,但仍然大脑迟钝丶情绪不稳,听完律师的反馈後只是沉默地看着桌面,不点头也不摇头。
“昨天我在医院见到樊建国的母亲了。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还要照顾儿子,很辛苦,同时她也很惦记你,问了我好几遍你现在怎麽样。”王律师边说边观察樊星的反应,说完停了几秒又继续,“我看得出老太太心里很难受,一边是受伤的儿子,一边是女儿的骨血,两个她都心疼,但什麽也做不了,只能一个人偷偷抹眼泪。”
樊星抿着嘴不吭声,两只手插在一起用力搓着大拇指。
“警方那边我找了关系压着没进检,但也拖不了两天了,咱们得尽快拿到谅解书,明白麽?钱的事你不用管,就算你不点头也有人帮你出,道歉必须你自己来。可以录视频,或者写下来,或者干脆我帮你写好你签个字就行。”
听到“道歉”两个字樊星大梦方醒似的回过神,皱着眉摇头,“我不道歉。”
“你动手打人就是触犯了法律,你有再多理由也不应该违法,从这个角度来讲你确实错了。道歉并不代表你原谅樊建国的所作所为,你可以把它当成对法律的敬畏。”
樊星说不过律师,也过不去心里那关,不想再说下去了,起身要走。王律师叫住他问:“需要我帮你准备道歉信麽?”
“别逼我,我不道歉。”
“我没有权利逼迫你,只是希望你慎重考虑。”王律师说完叹了口气,“还有一件事儿。我帮人带了一封信,等一下交给管教民警,他们检查完会送到你手里。”
樊星没问是谁给他的信,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