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晴有些心虚,不敢看义姐的表情。等她看向其他人时,脸上平静得很,“我飞得最高,流矢不一定能伤到我,我的视力也比你们好。”
总之,这里有那麽多条命呢,总有人要出去试试。
……
吹来的风中带着难以言喻的炙热和腥臭,蛇妖的不安就越发强烈。紧赶慢赶,远远看见那冲天火光的瞬间,君华的瞳孔骤然收缩。
火,到处都是火。
在炽热的火中被烧扭曲的城池竭力维护着最後的尊严,最後化作被海水吞没的礁石。
一团血腥味极重的黑影忽地坠到她面前,君华下意识伸手去接,手臂一偏,碰到了冰冷的硬物。蛇妖的夜间实力极好,她看清了那是一支箭矢。
可那人脸上的鲜血淋漓到她怎麽也看不清这是谁。
“快回去!”她急切地呼喊。
君华浑身的血都凉了。
……
这个世界是混乱的,君华刚刚从海底来到陆地的那天就意识到了。
海族们压榨尽了生命的奇迹,才让自己在短得不可思议的瞬间进化出能彻底适应陆地的模样。可迁居的後遗症很快爆发,她们的眼前一片模糊,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贴着地面的双脚能勉强获取外界的信息。
在此之前,君华怎麽也想不到,世界是危险的。
不曾拥有暴力的人不会知道,光靠拳头就能让人屈服的感受多美妙。她那是尚年轻,发现自己惊人的天赋後自然爱上了这种感觉。
别人苦练许久的技艺,她拿起武器的瞬间就掌握了。
她的武器开始对准一切能征服的人。甚至在海族因不堪战争重负迁居时,她曾激烈地反对。如今再看,她其实应该高兴的,战争不只存在于海中,陆地妖族的战争艺术更是卓绝。
可当她只能像蝙蝠等待回声一般等待世界姗姗来迟地动静时,君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看不见了。刚刚上岸的海族还没得到视觉,她们的眼睛还不足以看清陆地的景色。
她曾握住过那把剑,她知道剑的能力,也知道无力的下场。
当她终于能看清世界时,她没时间去看金色的太阳丶银色的月亮和鲜艳的花朵,她要忙着逃亡。浑噩的逃亡似乎带走了她所有的胆气,蛇妖被一群魔兽追得狼狈跳入水中,鳞片下的胶质层欢快地过滤氧气,水分浸透了干涩的皮肤,她仿佛活过来了——
追杀魔物的箭矢突入水珠,刺出一串串气泡,它们跟在箭羽後,又向上漂浮。君华向上望去,若隐若现的黑影漂浮在视野中,微弱的光线映出他们僵硬苍白的面孔,那是一具具尸体。
她的视觉在那个瞬间彻底恢复了。
一张张缄默的面孔瞪大眼睛,骨瘦嶙峋的垂着四肢,似乎要抓住她,让她陪她们一起漂着。而在水面之上,有着耀眼阳光的地方,骑兵的马匹踩得大地沉闷作响,她们拉开弓箭,箭矢推着又一个魔物落入水中,变成尸骸的一员。
误伤是在所难免的。
因此箭矢错误地穿过一个平民的胸口,把她钉入水面。
那个人正好与君华视线相接,平民的神情似乎有些诧异,恐慌还没离开她的眼睛,而她身後晕开一片血色,一切就此定格。
她伸出手,似乎在向她求救。
……君华差点就是其中一员了。
血色如升腾的烟雾,顷刻间淹没了她的视觉,一如她在海底度过的每个年岁。沉寂已久的心忽地恐慌,她向上游去,爬出水潭,摇摇晃晃地站稳了。
迎着骑兵们错愕的眼神,君华捡起不知哪个士兵掉落的剑。
最後一具魔物的尸体在她剑下倒地时,君华沉默地看向那群骑兵。
骑兵们勒住马匹,同样沉默警戒着她。
铜钲敲响,士兵们策马离开。君华跌坐在地上,恍惚间,她忽然听见了啜泣声。空洞的眼睛僵硬地转向一旁,一只脏兮兮的蝴蝶正看着她。
刚刚看了一眼,君华就倒在地上,身上全是伤口,鲜血冲掉了身上的泥水。她连拄着剑的力气也没了,剑身砸向泥潭时又往她身上盖了一片土色。
她没有作出反应,好像就这样死去了。
君华闭上了眼睛,任由生命力流失。
君华看不清,只能勉强看见模糊的人影在移动。那只蝴蝶的翅膀并不斑斓,在朦胧的视觉中大片的墨色反倒显眼起来。她的翅膀垂在身後,像瀑布一样倾泻着流到君华眼里。
那只蝴蝶犹豫地靠近她,将她扶起来。她扶着她,一点点走到干净的水边,清水洗掉了身上的血污,碎裂的鳞片被小心挑掉。
蛇妖迷迷糊糊地发起高烧,倚在树下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她的感官已经完全恢复了。
月光流淌在水面,树叶被风吹响,手边是她遗落的权杖。比她瘦小得多的蝶妖靠在她身上,睡梦中也不安地皱着眉。君华用尾巴缠住她,依偎着她,疲倦地睡去。半梦半醒间,君华感到了久违的安心,她好像又能有家了。
是谁捡到了谁呢?
自那之後,她究竟是向弱小伸手,还是向她自己伸手?
或许这都不重要。
若木陪着她捞起了沉在湖中的权杖,陪她一路流浪。她们甚至听不懂彼此的话,身为海底妖族,君华的陆地语说得一塌糊涂。不是她不学,而是她没有很多陆地妖族有的共鸣器官和调音器官。她说不出陆地语的词汇,甚至连腔调都把握不好。
若木就慢慢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