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华沉默一阵,神色难得有些疲惫,只说:“我会保护你们的。”
……
君华带着几个动作快的士兵一路急行。
再次踏上这个繁华的王城,君华有一瞬间的晃神。
倘若不是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变相保持了清醒。她几乎要以为自己中了幻术,把这看成东莲王城——那个被边界军一把火烧了的城市。
相差无几的断壁残垣,焦黑的地面,尸横遍野,残肢满地。高耸的宫殿缺了一角,破败地灌着风,焦煳味冲得鼻子闻不到别的气息。
君华不再分给破败的城池目光,按照记忆在面目全非的城池中飞快搜寻。在一片倒塌的房梁中,忽然传来微弱细小的啼哭声。
君华翻开盖在上方的木板,下面挤挤挨挨缩着三只小老鼠。咫尺处是两只幼鼠的尸体,它们不够幸运,刚好被烧死了。而在这群小家夥上方,是已经浑身焦黑,血肉模糊的鼠妖。
君华愣愣的,泪水从眼眶滑落,忽然笑出声了。
还好没让小枫来,否则她一定认不出这些小家夥是梅桃的孩子,给当成一般老鼠忽视掉就糟糕了。
君华把三只小东西抱起来,裹在胸前的衣襟里。在心中向梅桃抱歉,她来不及收拾她的尸体了,希望她不要介意。
再细细找过去,又找回几人。司月当时和连泽姐弟在一起,几人躲得及时。虽说都受了伤,但勉强还能行动,一齐跟在君华身後。
君华跑向桑霭家,那个总是笑呵呵的狐狸商人不见踪迹,活泼的小狐狸崽子也没了声音。任她怎麽搜索,这片快烧成白地的地区都没有活人。
“桑霭!”君华喉咙都快喊哑了,“大娘子!啓霞——!越虹——!”
她一遍遍地叫着桑霭孩子们的名字,无人应答。後退时不小心踩碎地上的焦木,听到声音的君华惊喜回头,看见的只是坍塌的木料。
阿旭忽然拉住她的袖子:“女君莫要找了。”
“什麽?”阿旭指着要和残垣融为一体的几具尸体,依稀能看出死者的种族和年纪。他心下不忍,颤抖道:“她们在那。”
君华木在原地,一顿一顿地说:“就算,这里只有五个人,非云,是六娘子。”
她小心地把吱吱叫唤的小花枝鼠们递给阿旭。
君华环视一圈,抽出重剑。
她今天就是犁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重剑的剑风扫平了地上的障碍物,君华眼眶发红,声嘶力竭着喊:“非云,非云!安全了,可以出来了,快出来!”
无人应答,只剩下最後一个角落,君华快不敢去清理上门的障碍物了。她怕看见那个孩子的尸体,也怕她连尸体都找不到。
角落响起咚咚的敲击声,君华倏地一惊。发现声音是从地下传来的,君华立刻清掉了上方的障碍物,用黑剑撬开快焊在一起的地窖。
金属碰撞的脆响回荡在地下空间,幼童微弱的呼救声让君华的心落回地面。她动作僵硬地把昏迷的两个大人和直咳嗽的桑非云抱出来,整个人後怕极了。
要是她再大意一点,没有连地下一起搜,这个孩子是不是就要死在这了?和她擦肩而过,在离她不到几尺的地方死去。
“校官……”散开的士兵很快回来了,每个人都是一脸惶恐,君华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人呢?”
士兵颤抖着手,双目赤红:“找不到……校官,我们找不到,连尸体都没有……”
君华快反应不过来了:“都没有?你家二娘呢?那孩子向来跑得快,会不会躲起来了?”
士兵忍不住哭泣出声,每个音调都支离破碎:“没有,什麽都没有!”
“……找,至少找到尸体。什麽地方都翻一遍,全都找一遍!”
她们没能有机会把所有地方都找一遍,搜索的脚步在樗尤王的宫殿中停止了。
近千具尸体倒在宫殿中,面目狰狞,死不瞑目。和宫外不同,这里的尸体衣裳完整,身上被割开了放血的口子,皮肤没有灼烧的痕迹,他们不是因为火枪雨死去的。
血液深深浸入宫殿的地面,刺鼻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若木教过她许多,常见的阵法符文君华是认识的。尽管用以绘制图案的血液已经晕染开来,却依旧可以倒推出它们原本的模样。
大多数阵法图纹都是禁术,因为无论它们的目的是什麽,驱动所需的能源中最容易获取的就是妖族的生命力。
这是一场献祭。这些人什麽身份都有。有从街面上仓促抓来的平民,也有锦衣华服的氏族,美丽温驯的宫人侍者……也有她士兵的家人。
君华看不清眼前的场景了,她的记性很好,她记得她每一个士兵的名字和代号,也记得她们的家人。
那个士兵家里活泼好动的二娘,君华是抱过她的,那是个调皮的孩子,一点也不怕她。倒在地上的老妇是黧的母亲,她古板得很,每次都把黧骂得厉害,偏又最关心她,总是讨好地带着礼物拜访自己,希望上官能多多包容自己不成器的女儿。
那个姑娘丶这个孩子……君华能说出他们每个人的故事,也记住了他们死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