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几乎是个烧钱的无底洞,真金白银往里砸,而学校里的人才要能为她所用进行劳动生産还早;军队更是惶不多让,军甲丶马匹丶辎重车丶弓箭刀枪丶猛火油丶桐油……哪一项都不能少。
别的不说,一把复合弓就需要耗费大量物资。
制弓以干丶角丶筋丶胶丶丝丶漆等材料为主,干材以柘木为上,次有檍木丶柞树等,竹为下。角,即动物角,制成薄片状,贴于弓臂的内侧。制弓主用牛角,以本白丶中青丶未丰之角为佳;“角长二尺有五寸,三色不失理,谓之牛戴牛”,这是最佳的角材。
筋,即动物的肌腱,贴附于弓臂的外侧。筋和角的作用都是增强弓臂的弹力,使箭射出时更加劲疾,中物更加深入。选筋要小者成条而长,大者圆匀润泽。胶,即动物胶,用以黏合干材和角筋。鹿胶丶马胶丶牛胶丶鼠胶丶鱼胶丶犀胶都可以,而胶的制备需要兽皮和其他动物组织,特别是肌腔,再加少量石灰碱熬煮蒸浓。
工匠们对制弓具体的工艺步骤也有细致的规定——取六材必以其时,六材既聚,巧者和之。冬天剖析弓干,春天治角;夏天治筋,秋天合拢诸材。
这样一把复合弓,她最少需要准备五千把,这还只是弓。
说句缺德的,邻居们和她相安无事时她就计划着把人灭了。可就是这麽目光长远未雨绸缪厚积薄发了,她的财政状况还是很惨淡。
偏偏哪个地方都不能缩减。若木成天不干活,也就偶尔帮她打打算盘查查账。经过她的精打细算,望青已经是最极限地将钱用在了刀刃上,祁访枫无论如何也挑不出毛病。那个老妖怪要是能让人抓住账本上的累赘支出,国主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命不久矣糊涂了。
缺钱,很缺。即使望青一副人间天国人人安居乐业其乐融融的美好模样,也盖不住国主缺钱。
祁访枫最缺钱的一段时间甚至惦记起君华八百年前的衣柜。
——那一件件花裙子可都价值万金呢。这麽想着,她突然更恨樗尤王了一点。
事实上,如果祁访枫肯采取一些反人性的政策,她完全可以创造出一架战争机器,并驱使它迅速运作。
祁访枫的思维渐渐发散,被手中的触感吸引了注意。她看着那精细的帛,忽然愣了。
国主大婚,哪怕她不曾表示,手下也有无数人钻营讨好。就像这块帛,它美得不像这个土狗窝能有的东西。丝帛上仿佛荡漾着一片水光且不显得轻佻,华贵庄重,披在身上却轻盈无比。
在二十年前,她在望青只能看见筒节仗丝做的衣服。
如果抛开这块帛可能微妙的来历,是不是可以说明她确实让国民过上了不错的日子?她手下是不是藏着些狗大户,她能不能拉出来爆点金币?策孚王她有这样的丝帛吗?
这些没有逻辑关联的混乱问题在她脑子里回旋。
一只手搭在她肩上,重翎轻声道:“姐姐,这些我都不喜欢,换了吧。”
祁访枫应了,她问:“那我去拿一匹蜀锦?”
重翎摇摇头,说:“望青正是用钱的时候,不可铺张浪费,当删繁就简。”
“……这婚礼已经很简陋了。”
“同甘共苦,不更能体现情谊吗?”重翎眨眨眼,“顺理成章。”
……
婚礼一切从简,一如望青由城变国。
祁访枫在换衣服,一旁是难得被放出来的君华。
她因重获自由喜极而泣,泣完了才发现最小的妹妹要成婚了。两个人面面相觑,君华上下打量她,忽然就不高兴了。她嚷嚷着:“怎麽就让你穿这样的衣服,这不是大日子吗?”
“那我该穿什麽?”祁访枫问。
君华说:“我这匀一套给你呀,保证比你这个漂亮!”
祁访枫久违地想起了她热闹欢腾的审美,打了个寒战。她是不太重视穿什麽,但也不能穿得太诡异,宾客的眼睛也是眼睛。
她悄悄转移了话题:“你还有剩下的衣服?”
君华更不高兴了,幼稚地捏住她的脸报复:“若木又不是死了,她会给我做新的!”
祁访枫的拳头硬了!
……她没空给我干活有空给你做衣服还不如死了!
看在若木最近确实给她爆金币的份上,就不搜刮君华的衣柜了。祁访枫想。
蛇妖忽然打了个寒战,困惑地左右看看。
“你当年,才这麽点。”君华对着她比画,突然感慨道,“这麽点!哭起来吓死人了!”
祁访枫呵呵一笑:“是啊,时间过得很快。”
白蛇蔚蓝色的澄澈眼眸转了转。
她是变化最小的人。满身鳞片连皱纹也长不出,蛇鳞的光彩依旧明亮夺目。那双眼睛也年轻得像十多岁的少年,闪闪发光。
很年轻,意气风发的。
……操心得许巢蓝快成她半个娘了,两眼一睁就是抓她的日课晚课。
“小枫,你很累吗?”她问。
祁访枫一愣,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收紧了。
不等她伤春悲秋,若木就幽幽冒了出来:“才刚刚开始哦。”
所有思绪回归原点,祁访枫肩膀一垮,撇撇嘴角:“我当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