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捕捉到云竹细微的表情变化,打趣道:“欸,云竹,你这个反应,是不是真的有啊?是谁是谁?说出来,大胆追!”
云竹急忙摆摆手:“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馀光瞥见谭以南偏了一下头。
“诶呦,真的假的?我看你是在说谎吧?”
“脸都红了啊你,楚彩,你追问一下试试!”
“云竹,真的,喜欢一个人不丢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别为难人家了,都坐下都坐下。”
“……”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量重重叠叠,街道上车辆往来络绎不绝,各种混杂的噪音搅混在一起,云竹听不清楚任何言语,男男女女的声音像是糊了一层薄膜,听不真切。
“真的没有,我没喜欢过任何一个人。”反驳的言语积累在喉咙中,云竹张口欲言,那些字句仿佛说出来便没了声,她现在,只会没有意义地重复这一句话。
手指捏紧衣角,指甲粉中泛白,烧烤摊隔壁时不时传来爆笑声,聒耳噪音吓了衆人一大跳,更是加重了云竹的烦躁。她不敢去看谭以南那一双穿透人心的眼睛,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就会“犯病”,熟悉的心跳加快和肾上腺素的威力领略到後,云竹更不敢去接触他。
“真的啊?”
“说谎了吧?撒谎了可是要自罚一杯的哦。”一直沉默不语的王荼淑开口。
“没撒谎,别劝酒。”
久违的嗓音打破隐隐约约变质的氛围,一行人往声音的源头看去,谭以南挽起衣袖,露出纤瘦的手臂,他倒了半杯橙汁,橙黄色的果液在蒙亮灯光下,晶莹剔透。
“云竹,你坐下吧。”谭以南语气平静,再一次开口。
云竹这才有了反应,偏过头,看向谭以南,眼里满是迷茫。
她听不见?
“坐下。”谭以南眼里闪过一丝微动,表面如故,右手往下招了招示意云竹坐下。
“那好那好,来来来下一局!该云竹你转瓶子了!”程慕拿着玻璃杯跑过来说道,她刚刚又向老板娘要了一份烤饼,奔向这边时,手里的可乐往前洒了一摊都没有注意到。
“云竹,你来转一转!”楚彩脸上泛起了一片红晕,也不顾表面的温淑,和程慕丶王荼淑扭抱在一起。
云竹照做,默默隐退了这局游戏,身为局外人,还是不要打扰他们的兴致好。刚刚那次真心话大冒险,她的觉察力敏锐感受到了一衆人的心情,没有其他人玩得更为开心。
夏季夜晚温度不算太低,手指隔着塑料袋还能感受到炒面的热气,云竹拿好筷子,垂眸,盯着塑料袋里的炒面,整个人和周边黑影融为一体。
她刚刚的反应,是不是太扫兴了?
……早知道就不来了,她来了也是破坏好兴致。
真心话大冒险进行中,数次场景深深印在了云竹脑海里,她一筷子夹起炒面,程慕和楚彩的细微表情丶还有一些不认识的男同学期待和自我的脸色,交织编成电影录像带,画面胶卷缓缓播放,循环复始。
——有个男生一直在笑,不知道在笑什麽,在笑她无趣吗?
——而她的同学,楚彩看起来好像不相信她。
——程慕也是一脸认为她在说谎的样子。
陌生人的信任固然可贵,但友谊长存建成的百分百信任此时崩塌。云竹从不相信什麽耍酒疯乱说话这一说法,更相信酒後吐真言,苏琦就是在喝大後躺在床上,才吐露出是为了云竹的弟弟过上更好的物质生活,才让前夫领走。
那麽这一说辞,是不是也可以套用到她的好朋友身上?
云竹不愿意,她现在变了,变得和从前大相径庭,相信她们被酒精麻痹神经,胡言乱语。
人就是如此多变。
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的那一部分。改变不了事实,也可实现自我催眠。
思绪是脱了线的风筝随风远飞,大脑的意识逐渐拽不回来,连云竹自己也不清楚,眼泪是什麽时候流出来,又是什麽时候滴入炒面,晶莹泪水和食物油不融,渗进面条。
万幸她埋头吃饭,灯光昏影下,所有人看不见云竹的脸。
炒面入口,辣感大力刺激到味蕾,火辣辣的麻木灼烧感传遍口腔,云竹捂着嘴咳嗽,程慕把她和自己的炒面搞混拿错,云竹明明要的是清淡的那一份。
“咳咳咳,我咳咳……”云竹被辣到并不难过,相反,这是一件幸运的事情,起码泪痕在脸颊边,也有了借口。
“你怎麽哭了?云竹?”程慕见状噔噔噔跑过来,扶着云竹,另一只手递出一张纸,“我去!我是不是把你和我的炒面拿错了,我还没吃呢!等下,我拿错的那一份还没开动,咱俩换回来,我不嫌你脏。”说着,程慕真还这样做了。
“被辣到了,咳咳咳……”云竹边咳边说,泪花不断从眼眶中渗出,“我先回去一趟。”
程慕见状也不好阻拦,放任她离去。
*
深夜十二点。
街道上空无一人,各家各户落了灯,窗门紧闭,一眼望去,空空荡荡。云竹用剩下的卫生纸擦去泪痕,这样的黑夜挺好的,她本是黑夜的影子,没人能听到她的哭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