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颂叙的位置光线昏暗,赵集建看不清她。手里的破窗器已经不见了,她很快反应过来垂下眼,装作没有发现他,却用馀光扫视周围。
在离她不远处,有一个啤酒瓶。
崔颂叙伸脚去够,小心翼翼地借着孟泊之的身体掩盖动作,还不住地跟他说话:“孟泊之,如果你不醒的话,我们就要死在这儿了。”
玻璃在地上滚动,发出闷响。
他还是没有回应,呼吸也愈发急促微弱。
她终于有了些难过,抿了抿唇,垂眼看着那个已经到了脚边的啤酒瓶,声音很轻:“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你就完了。”
赵集建已经快走到他们面前,崔颂叙抱着孟泊之和他在黑暗中对视,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恨意。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腰捡起瓶子,在赵集建举起刀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麽的时候,拿着那个啤酒瓶重重砸在了他的太阳xue上,动作一气呵成。
玻璃渣在他们眼前碎开炸裂开。
赵集建那张穷凶极恶的脸僵住,显得尤为可怖,目光有一瞬间空白涣散,似乎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怎麽被打中的。
崔颂叙目光冰冷,死死盯着他倒下。
警车声骤然响起,刺破了东郊巷此刻的幽静,由远及近,越来越尖锐。
崔颂叙深深吸了一口气,脑子的一根弦顷刻崩断,她的手已经被血浸湿,粘稠刺目,浓重的血腥味终于被她闻到,无孔不入地侵袭着她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
她颤抖着直起身子,看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情绪瞬间决堤,绝望感在此刻扑面而来,眼泪不住地落下,她却发不出声音。
“不许动!警察!”
……
一片混乱喧闹中,她紧抱着他。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崔颂叙连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都都没感觉了。
雪白的床单上,躺在那里的人穿着宽松的病号服,呼吸声轻微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
她攥着他的手,眼里的泪涌起又落下。
医生说他失血过多,如果再晚送来一点就会休克。
好在,孟泊之没有生命危险,只要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崔颂叙想,或许她这辈子都忘不了那种震撼绝望的感觉。
孟泊之要是没有过来替她挡那一下,她就会拿着破窗器去捅那个人了,虽然没有把握不会受伤,但肯定不至死。
可他来了。
崔颂叙从来没想过,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人愿意为她挡刀。她想,如果是她,可能根本不会有那样的勇气。
这个傻子,他过来替她挡了一刀。
他的手晃了一下,崔颂叙愣愣擡头,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
“怎麽哭了?”孟泊之声音虚弱,有些心疼地抹掉她脸上的泪,她眼眶泛红,睫毛上都挂着水珠。
崔颂叙觉得喉咙像是被什麽堵住,她想骂他是不是傻,想骂他为什麽不要命地去替她挡这一下,可她不忍心,也舍不得。
她垂下眼,选择了沉默。
孟泊之见她不说话,又把头凑近了些,仔细看着她,却发现了她脸上划了几道细小的口子。
“脸怎麽伤的?”他声音略微沙哑,却带着些许愧疚。
是她拿啤酒瓶砸赵集建的时候离得太近了,被飞溅的玻璃碎渣划伤的。
崔颂叙避开他的手:“已经上过药了。”
病房只有他们两个,夜幕沉沉,屋里很安静,柔和的灯光将这里照的静谧,他们离得很近,能感觉到彼此温热的呼吸。
孟泊之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轻笑:“你还会打架。”
“不会。”崔颂叙的声音还是硬邦邦的,她擡眼看着孟泊之,“但知道怎麽保命。”
孟泊之总算发觉了她的不对劲,轻声问她:“为什麽不开心?”而後想到了什麽,垂眼抿了下唇,有些不确定般,“是担心我吗?”
崔颂叙刚止住没多久的眼泪又被他这句话勾出来了,她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孟泊之,胸膛上下急促起伏了两下,忽然就哽咽了:“孟泊之,你混蛋!”
她努力压制着声量,声音如同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你自作主张跑到那个破巷子里,还自以为是地替我来挡刀,你是故意报复我吗?”
报复她今晚跟他说的那些话,那些关于未来的不确定。
孟泊之愣了一下,看到她流出的眼泪,只觉得心像被烫出个洞来,他慌张地去拉她,想要抱住她,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抽了口气。
“我不是。”孟泊之没顾伤口,低声辩解着,看向崔颂叙,“我只是不想你受伤。”
哪怕是到了现在,他也没有後悔过去挡那一刀。
“孟泊之,我说了这事没完。”崔颂叙揪着他的衣领,对上他的目光,“这笔账我以後肯定跟你算。”
“你要是……”她一下子哽住,拼命忍着眼泪,“你要是再敢做这种事,我就由着他们把你捅死。”
孟泊之看到她眼里的恐惧,伸手轻轻把她抱在怀里,安抚似的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轻声哄道:“不会了。”
他撒谎了,孟泊之很清楚,如果再有这种事,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因为那一刻的选择,是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