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眼底藏着笑意,他抬手勾起落在表妹肩侧的碎发,修长匀称的指节被发丝蹭得微微发痒。可当视线向下看见表妹沾染血迹的外衫时,他含笑的眸子瞬间没了温度。宋妤凝后背是淤伤,看着吓人其实喝过药上过药后便也没那么疼了。沈霁让绿袖跟着郎中去学推拿消血瘀的手法,而后端了碟小甜嘴过来,搁在小表妹手边让她解解药苦。“世子表哥,我……”“明白。”沈霁负手站在她面前,微微俯身:“是外面的郎中,没人会知晓此事。”听得保证,她眼眸一松随即点头:“作为回报,今日主审大人交代的事我也会守口如瓶,不会泄露丝毫。”说完不等沈霁反应,宋妤凝站起来轻福一礼:“如此,凝儿便不打搅世子表哥休息了。”小表妹转身果断,那碟子五颜六色的甜嘴儿搁在茶案边上实在突兀,沈霁没由来一阵心烦,让人把东西撤下去。七月抓抓脑袋:“主子命我速速买了饴糖来怎得一口不吃就丢出来了?”陈肃不由得白他一眼:“快闭嘴吧你,待会儿世子罚你的时候别狡辩,认错干脆些。”“嘿嘿。”七月把饴糖拢自己手心里,“既然主子不吃了,这饴糖能不能赏给我?”恰逢此时书房内传来世子的声音。“陈肃,让今日跟着表小姐出门的人进来,我有话要问。”“是!”应过世子,陈肃把那小碟子端过来,一脚踹在七月小腿上,低声叮嘱:“记得我方才说的,自己做错的事别推诿,否则没你好果子吃。”“那糖……”“给你留着!”七月是暗卫司今年调教出的暗卫里年纪最小的一个,才十四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功夫挺好,事也办得利落,可就是人太轴了些没什么见识,否则也不会出今天这种祸事。来到书房。七月一进门就跪在地上,严格遵循陈总司的交代,认错态度非常良好。而沈霁也早在来的路上通过陈肃了解了前因后果,追捕裴世秋一事在现今暗卫任务中属特级加急,他们为此让步也在暗卫司规定范围内,实在是没理由惩处。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柳家铺子不过是裴世秋在京中交好的数百家商铺之一,非常不显眼也委实算不上特别,怎会在他被满城搜捕之际独独现身于此?七月规规矩矩回禀了跟着表小姐一路所见,直到提到大理少卿卢今羽卢大人来到绸缎铺二楼时,沈霁的表情才发生一丝变化。“可曾听到什么?”七月老老实实答:“陈总司嘱咐属下等不得跟太近惊以免扰表小姐,不曾上前。”“卢大人与表小姐在二楼呆了多久?”“约两炷香时间。”“什么时候离开的?”“副司使大人来之前一盏茶。”“……两人,神态如何?”七月有些诧异,往前办差事主子可没问过这么细致。“表小姐在房中,不曾见。倒是卢大人表情放松脚步轻快,像是遇着了喜事。”沈霁下意识攥紧扶手,心中略过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不能吧?北堂明年满三十足足大了宋妤凝一轮有余,就算她如今失了周维这样一个如意郎君,也不至于要去给个鳏夫做续弦啊!况且,他沈观瑾究竟那里得罪了她,竟是要自己咽下这清白尽失的苦果,也不愿嫁他!“去查。”沈霁不想再胡乱揣测下去:“卢大人和表小姐之间发生何事,务必给我查出来!”咦?居然没杖责?七月立刻领命:“是!属下这就去!”书房安静下来,沈霁垂首坐在扶椅上沉思。时至今日,他不得不迫使自己正视心中那份对宋妤凝的关心、在意。其实他也奇怪,为什么所有人都看不穿戳不破小表妹那伪善的面孔,为什么所有人都当她是德言容功一流的大家闺秀,为什么所有人都被她矫揉造作的表演蒙蔽。可现在回过头来看,他明明是太了解太熟悉,才会区别于旁人,看清她明明不喜,却非要假模假式争做家塾里处处优秀的表小姐;明明不耐,却依旧装腔作势端出大家闺秀的标准姿态。而那时的他,只遗憾儿时的小伙伴变得陌生,变得和那些想要在世家圈层的名利场中分一杯羹的势利眼没什么区别,却从不曾停下脚步,真正了解她忽冷忽热的态度,和当时在侯府的处境。是他的错。像是拨开迷雾见清月,过往相处时点点滴滴争先恐后涌入他的脑海中,越来越明了清晰。从余声堂出来,宋妤凝回到自家小院没见着娘,问过忠叔后连忙让他去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