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难受吗?”苏楠突然问。
在酒精的作用下,江晓天脑袋逐渐混沌,乍然听见这麽一句,思绪有些转不回来,不懂对方是问什麽时候。
一桌人吃得七七八八,撤退的撤退,喝酒的喝酒,聊八卦的继续聊八卦。
在这一片嘈杂中,江晓天轻声说:“难受的。”
“什麽”苏楠没听清,他凑近一些。
只见江晓天眼皮垂下来,眼珠转向自己,满眼都是熟悉的神色。
“我很难受。”他又说了一遍。
苏楠这下听清楚了,他皱眉,安慰道:“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弄点解酒的东西。”
刚要起身,垂下的手被抓住,他转头。
江晓天正好坐起身,擡头,四目相对。
苏楠想起来要把营地搬过来时,老高曾对他们说过东战队每个人的性格,周思礼和曹梦田成熟稳重点,是队里的主事人;但平时队友有个什麽小摩擦都是曹梦田在调解,周思礼重心则在江晓天身上;于会和刘观宇脾气爆,年轻气盛能理解;曾利呢,老好人一个,跟谁都处的来,这一点和江无渝很像;郑知是女生,心思细腻,性格温和,和她交流不用那麽紧张,高其琛和齐四方不用多说,队里的交流全靠他俩;最後说到江晓天,老高停顿一下,没有细说,只是丢下一句:这个人比较沉默,事儿不多,你们只管把他当自家弟弟对待就行。
江晓天从来不是一个事儿多的人,苏楠知道,甚至可以说事儿少得可怜,每日除了固定的流程,基本没有别的事儿。
苏楠也喝了酒,不多,一瓶的量,和他们以前的聚餐相比根本不算什麽,可今晚不知怎的,看着江晓天的眼神,他浑身上下开始难受起来。他半蹲下,和江晓天平视。
江晓天握着他的手腕,看着对方缓缓蹲下来,问:“你这里怎麽会有道疤”
苏楠看了眼自己的手腕,江晓天的手指正好捏在那道疤上,他想编个理由,可今天的嘴似乎格外难控制,他说:“你刚走那会儿,想你想得难受,拿刀划的。”
明明不想让他知道,可心里不合时宜地出现另一道声音:为什麽不让他知道就该让他知道,他知道了就会心疼,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果然,这话一出,江晓天眼里顿时溢满疼惜,他把手腕拉到自己面前,手指细细抚上那道疤,“疼吗?”
疼吗?苏楠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身体很轻松,心里压抑的情绪得到了释放,让他整个人都轻快不少,至于其他的感觉,都不重要了。
“不疼。”
“骗人!”江晓天说,“这道疤一看就很深,和我背上那条一样。”
“你背上有疤”苏楠问。
江晓天点头,“有的,那是第一次执行任务,不小心伤到的。”
“怎麽那麽不小心。”苏楠有些责怪,不是责怪他而是责怪自己。
“那次是为了保护一个小孩子,没法躲,只能挨一下。”说完江晓天顿住,然後继续说:“当时很疼的,我第一次受那麽重的伤,听军医说,都能看见骨头了。”
苏楠突然说不出话来,他垂下头,把所有的情绪咽下肚子,许是要压抑的东西太多,以至于胸口哽得有些难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看着对方,说:“第一次出任务就能保护别人了,你很厉害。”
受到夸奖,江晓天隐约兴奋起来,他眼神晶亮地看着苏楠,说:“我也觉得我很厉害,缝合伤口的我都没打麻药。”
苏楠问:“为什麽不打麻药。”
“不知道!”江晓天说:“好像身体痛了,心里就没那麽痛了。”
夜风呼啸,树林里被吹得漱漱作响。
在这一刻,苏楠好像觉得七年前那股情绪重新回来,带着几年的压抑隐忍席卷而来,呈翻倍的姿态,将人裹住。他颤着手抚上江晓天的脸颊,眼里有热意上涌,他说:“对不起,你家人的事情,是我的错。”
江晓天却笑着摇摇头,“不怪你,我知道,跟你没关系的。”
“可你不会原谅我了对吗?”
不知谁喝酒的时候没拿稳,酒瓶掉到地上,原本地上是草坪,不会摔碎,可瓶子掉的地方刚好有块石头,瓶子骤然炸裂,清脆的声响弄醒一大片昏昏欲睡的人,然後就是接二连三的骂骂咧咧:
“喝多了吧小老弟。”
“连个瓶子都拿不稳,不行了啊。”
“就是,吵到哥哥们睡觉了。”
“赶紧回家多练练吧。”
“草,不是老子拿的,是旁边这个碰到的,不信你们问问。”
他们当然不会多事的去问,而是借着这件事疯狂调侃当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