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丶真情
在萧宁煜的有意安排下,不出几日,卫贵妃有孕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传得满宫上下人人皆知。
当前事态有目共睹,正值卫家获罪,又逢八皇子意外离世不久,卫贵妃这一胎出现的时机不可谓不巧妙。
要知道当今圣上子嗣不丰,而今留在宫中的皇子便只剩下太子一位。倘若卫贵妃腹中的碰巧是个皇子,本已成定局的皇储之争便又多了变数。
至于卫贵妃究竟是会被母家牵连,还是会因着这个来之不易的皇嗣而母凭子贵,荣宠更盛,皆在帝王的一念之间。
听闻此讯,原本卧病在床的皇帝一夜之间竟大有好转,不仅能下地了,还精神抖擞地将卫贵妃叫到身侧说了好些时辰的体己话。
皇帝先是赏了卫贵妃不少金银珠宝,又命御医悉心照料,务必要用上最好的药材给卫贵妃安胎。
更甚的是,皇帝下旨令卫贵妃搬到他的寝宫暂住,直至平安诞下腹中的皇嗣。
如此声势浩大,生怕有人不知道皇帝对卫贵妃这一胎多麽看重。
“还真是兴师动衆。”萧宁煜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语气中隐隐流露出些微哀怨,“跟防贼似的。”
坐在对面的奚尧凝神静气,寻到棋局的一处漏洞,从容落子,不紧不慢地将中间的黑子一颗颗尽数吃掉。
皇帝此举不难想通,毕竟萧宁煜身上还有戕害八皇子之嫌尚未洗清,好不容易又得一子,可不得防着点麽?
同样的事萧宁煜过去想必也经历过不少,却没见到哪次像今日这般抱怨过。
见棋盘上黑子大势已去,萧宁煜负气般扔下手中的棋子,“不下了。”
奚尧眉梢一挑,嗔怪道:“技不如人倒是会耍赖。”
话虽如此,他手上却将刚刚吃掉的黑子又一颗颗放回原位,再将白子撤了三颗。
三颗白子从掌心落回棋奁中,奚尧声音轻飘飘的,跟哄小孩似的,“让你三步棋,这总行了吧?”
“这不更耍赖了吗?”萧宁煜语气还硬着,唇角却止不住地上扬,明显很受用。
奚尧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谁让你下一半不下了?”
分明是责怪的话却引得萧宁煜失笑,眸光莹亮,吐字暧昧,“奚尧,你就这麽喜欢跟我下棋?”
奚尧面上仍是云淡风轻,“我只是比较喜欢有始有终。”
这样时冷时热的态度令萧宁煜暗自恼火,磨了磨牙,不满地低声嘟囔:“也没见你在别的事上有始有终。”
终在哪呢?一直拿着个空鈎子钓他。
随着棋局的继续,萧宁煜也逐渐正色,言归正传。
他简要地同奚尧讲了讲当下的情形。他们如今手中的东西堪堪够除去卫家,想要动摇崔家的根本却是不能。
如若就这麽放任下去,所有的罪名便都算在了卫家的头上,实在太浪费。费心谋划至此,自然得物尽其用才行。
最好是尽快设个局,一个能让崔家自己往里跳的局。
奚尧两指拈着棋子转了转,沉吟:“崔家又不傻,如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得是个多高明丶诱人的局才能引得他们这时候往里跳?”
“或许也不用多高明。”萧宁煜盯着眼前的棋局,几颗黑子眼见着很快就要被白子围住,而他没有急着去截断白子围堵的进程,反倒是不疾不徐地在那一圈白子的边上落下一子。
卫解重一干人等在大理寺里已经关了好些日子,罪名却迟迟未定,眼下最该慌的并非是关在里面的人,而是那些留在外面的人。
无需更多言语,奚尧将萧宁煜的意思看得分明,“你是想让他们自乱阵脚?”
“不是想,是他们已经乱了。”萧宁煜唇边多了丝胜券在握的笑意,“崔家的把柄我们没有,可卫解重手上定然不少。那一桩桩一件件,随便抖搂些都能从崔家身上扒下一层皮来。”
这些後果光是想想,就已经足够崔家慌的了。
而为了让卫解重能够尽快认罪,不牵扯出更多事,崔家定然会想尽办法让其闭嘴。
人被关押在大理寺,最能永绝後患的法子自然是用不了,那崔家便只能允诺一些能让卫家甘愿认下所有罪的好处。
什麽东西是深陷囹圄的人也割舍不下的?
如卫解重这样的人,身前位高权重,享尽名利,于这些身外之物上已然了无遗憾。面临生死,唯有一样东西会让他仍然放不下——
那便是家族的兴衰。
大半生的汲汲营营为的都是家族的繁荣兴盛,若是卫家这一脉因着他的获罪而断在了他手里,便是亡故之後他也会是卫家的罪人,下了阴曹地府都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至于如何能够最大可能地保住卫家的这一脉,从目前来看,只有一条路。
“崔家会以日後扶持卫贵妃的孩子上位来作为交换?可他们怎麽能确定那一定会是个皇子?”奚尧面有疑虑地看向萧宁煜。
萧宁煜的眸光转冷,语气笃定,“因为卫贵妃腹中的只会是皇子,也只能是皇子。”
此等偷梁换柱的腌臜事在这宫中并不少见,奚尧却是初次听闻,心下为之一惊。
萧宁煜缓缓道:“科考舞弊一事固然是卫家为主谋,从中获利也最多,可其馀几项罪名却不是如此。如若不想被判得太重,少不得要拖人下水。”
将卫贵妃有孕的消息放出,也是为了尽快逼得崔家有所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