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返京
◎谢枕川却只是安常守分地点卯应卯,一连十几日,直到休沐,又纵马出了城◎
那夜从嘉禾苑中走出,已过了申时。
天边的红霞还未燃尽,正是用夕食的时辰,谢枕川未令传膳,便马不停蹄地处理起文书卷宗来,该装册封存的装册封存,该退回重拟的退回重拟,纵有过目不忘丶一目十行之能,待他梳理清楚,房中烛火已换过好几批了。
他看完最後一卷文书,淡淡开口,“什麽时辰了?”
南玄跟了谢枕川十几年,深知世子才智丶精力都远胜于常人,以往便是再难丶再大的案子,也未见过他这般废寝忘食,何况此案已经接近尾声,实在是犯不着呀。
“已是丑时了,”南玄琢磨不透世子的心思,便小心翼翼问了句,“世子还未用晚膳,可要用些清淡易克化的宵夜来?”
谢枕川“嗯”了一声,提笔在纸上落下几个字,将笔搁下,又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回绝道:“不必了。”
他顿了顿,开口问道:“嘉禾苑那边如何了?”
南玄对此早有准备,应答如流,“後来梨姑娘又醒了一次,广成伯夫人和府内衆人皆已去看过了,又是心疼都是不舍的,连老夫人都掉了眼泪。”
至于梨姑娘,见旁人一哭,她也没忍住,哭得最惨的那个便是她了。
不过这段话南玄自然是不会说的,免得世子听了不悦。
不想谢枕川仍是微微皱眉,“薛伏桂不是说了她要静养麽,这麽多人去做什麽?”
“这……这也是人之常情嘛,”南玄赶紧又补充一句,“老夫人顾及梨姑娘病情,也没让衆人待太久,说了几句体己话,便让梨姑娘歇下了。”
谢枕川沉吟片刻,未置可否,只是道:“行了,退下吧。”
南玄正想着自己是否还要再说点什麽,见世子处理完了公文,仍没有歇息的意思,也只好应了一声“是”。
只是他才走到书房门口,谢枕川又道:“等会儿。”
南玄赶紧又退回来,还以为要说宵夜的事,却听得世子道:“先前让人做的那枚香囊,今日送来了麽?”
前些时日世子亲自画了图样,让匠人打了一枚鎏金铜胎画珐琅的香囊,为了透香,世子光是画那幅图样便费了不少心思,总算是将那松鼠抱柿的图案和镂空结合得恰到好处;至于那匠人便更可怜了,平常都是在平整光滑的铜胎上填釉,为了制这香囊,得先在铜胎表面錾刻花纹,然後再在纹样的下凹处填施珐琅彩,还要避免高温烧制的纹样变形,所以才迟迟未能交付。
南玄笑道:“前些日子做的那一批又烧坏了,好在今夜总算是制好送来了,奴才方才见您在忙,还没来得及说,这便去取来。”
他前脚刚取来装来香囊的木匣递给世子,北铭後脚便进来了。
他行了礼,迫不及待道:“大人,才用了两道刑,那冯睿才扛不住了,自己主动交代了不少藏匿银两的地方,卑职已经派人去查探,光是今夜能够确定的,便有这个数。”
他还是第一次审数额这样巨大的案子,激动地比出一个“三”的手势,又惋惜道:“可惜这人身子骨也太弱了,我还没审完呢,便说不出话来了,仍是对不上徐玉轩那里的数目。”
“总还要上贡些银两,”谢枕川自木匣中取出那枚鎏金铜胎画珐琅香囊,仔细端详着上面的纹样,确认没有一丝瑕疵後,难得高擡贵手道:“罢了,给他个痛快,留一具全尸吧。”
“是,”北铭见大人似乎心情不错,又确认道:“可要僞装成自尽?”
“不必了,”谢枕川轻轻拨动香囊上的机关,香囊球“咔哒”一声打开,又将先前配好的香料装了进去,“惠贵妃如今风头无两,圣上未必想彻查此事,既然还有数目对不上,便当是携款私逃了。”
北铭应下,只是推门告退之时,带起一阵风来。
灯火轻轻跃动,映在鲜艳的珐琅彩上,香囊上的小松鼠也泛出潋滟而灵动的光来。
“等会儿,”谢枕川忽然又改了主意,“他不是喜欢谢罪疏麽,也写一封,然後凌迟吧。”
北铭一愣,不过他也觉得给个痛快太便宜这狗官,又从善如流地应下了。
他左脚刚刚迈出院门,才发现门外有人。
南玄已经在此等候许久了,幽幽地出声问道:“你觉不觉得,世子今夜怪怪的?”
北铭被吓了一大跳,若不是听出是南玄的声音,只怕已经拔剑了,“你不在大人身边候着,到这里来做什麽?”
“嘘丶嘘,”南玄就是怕世子听见,才特意跑了这麽远,“你觉得世子今夜心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