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鉴霭沉的电梯里,叶其珍斜倚着壁挂腰线扶手。
金属压花在她潮热的手心印下深深浅浅的端方回纹,她用仅馀的一点力气和理智在这撑着身体大半重量。
才刚从车里被秦应忱半抱着走进电梯的几步路,她就已经昏昏转醒。又或者是回光返照,不定哪一秒就跌入更深的沉眠。
总归她抓住了这半分清明,挣到了一旁倚墙站着,不肯再狼狈地做他的负累。
似要羽化登仙的神智里,叶其珍以为自己站得笔直。
——她总是下意识想要在他面前,将自尊勉强拼凑完整,做个体面从容的人。
动静大了,一阵眼晕。
再勉强睁开的时候,叶其珍又忘记了这是在哪。
只是昏昏沉沉间,短拮的视线模糊着,像上世纪老相机的取景框——
灯火晦明,只框住了他一个人的脸。
聚焦不到的像素点,给他青峰朗月似的面容罩了层雾,正像他们初见那天山间的沉岚。
兜兜转转,他仍是这副模样。
寥寥一眼就攫住她万般心思的模样。
不为别的,实在是他这个人太难懂。
办公室里的秦应忱,是个金戈铁马运筹千里的将,嬉笑怒骂都能一呼百应,是
但私下无人处,他却声叙话,间或轻淡调笑,总是一身化不开的疏离冷寂。
他的眼眸墨色幽深,与其说是悲悯,
“你好像……总是不开心。”
叶其珍茫茫然开口,,甚至忘了用敬称。
秦应忱闻言,偏头望向她的时候,不外显地带了分怔色。
他有一瞬几乎以为叶其珍睡过去了,不知对谁吐出的呓语。直到对上了她的眼睛——
似晨露浸过的琥珀,流水般脉脉温柔,在这最坦诚的一刻,全都是对着他。
秦应忱心下微震。
像远山寒寺的古钟倏尔挝了一记,空谷间徐徐回响,不重,却绵绵。
“你不也是一样?”
秦应忱看她半晌,回了这麽一句。
绵羊一样的人儿,非把自己扔在狼群里。笑是笑不出来,哭也不敢出声。
哪有一刻是开心的?
叶其珍愣了,迟缓地一眨眼睛。
不开心吗?
她早已习惯了活在马斯洛需求金字塔的最底层,苦熬的每一秒都是为了明天稍微体面一点的生存。
她不会因为不开心就停止努力,因为她别无选择。
所以,她的开心毫无意义。
但是秦应忱不一样。
一个衔玉而生的贵胄公子,单凭父祖的名号就足够他一生肆意而活,青云之上,世界都该是他的游乐场。
他为什麽不开心呢?
头脑的不清明或许能放大其他的感官。
叶其珍陷在他凛冽的气息里,清晰地想起了他们的初见。
青山流翠,雾雨惊蛰,他撑着伞出现,却不像春天,而是京城的冬。
淡漠雍容的外表下,漠北风沙狂摧枯枝折,无情的寒冷刀刀刺骨,肃杀苍凉的天地间,像容不下任何生息。
……真的没有吗?
叶其珍无知无觉地,上前抱住了他。
耳朵贴向他的心脏。
很重的,“嗵”地一声——
像心脏突如其来的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