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应忱僵着脖子,如年久失修的齿轮,艰难低下头,看向她发顶。
她听到了。
叶其珍陷入满足,高兴地蹭了蹭她枕上的云朵,很弹韧舒适的弧度质感,一蓬一蓬的热浪裹着,她真的要睡过去了。
“我想让你开心一点……”
低哝的,是睡前最後一声呢喃。
电梯前室的灯光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很多年後,秦应忱再回想起这个,房门就在前方丶他却寸步难移的夜晚。
他这辈子,与人相处皆隔着朱门高墙。
利益关联者,铜狮迎来送往;价值无几的,任做看客穿巷。
只有一个姑娘,伶伶站在他门外。
轻声一句话,震碎了他的须弥台。
……
窗外月华铺泻,照亮真丝枕上,姑娘素白一张小脸。
一时不知哪个更加皎皎。
秦应忱收回目光,正准备从床沿起身——
却被叶其珍一翻身抱住了手腕。
他身形一滞,缓缓回头。
只见她眼睛仍然闭着,羽睫婉似垂丝海棠,睡得一派憨甜。
他自己却小臂紧绷充血,手指都不敢擡,生怕碰到毫厘之间丶却软上万分的,两沤月光。
秦应忱忽然有些气笑了,牙关一咬:
“你喝醉了都这样吗?”
声音不大,砂石滚过似的喑哑。
其实他想问的是:“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醉得呆呆的,猫儿一样乖地跟人回家,投怀送抱,温言软语,撒娇打滚……
只是因为他是她法律意义上的丈夫。
那如果跟她结婚的人不是他呢?
秦应忱盯着她的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周身空气遽然降了温。
“不是的……”
软樱似的嘴唇翕动,梦呓般一句回答。
秦应忱眸光微凝。
叶其珍还闭着眼睛,像是睡梦中抽了半丝神智在应付他:
“因为…你是好人。”
……好人?
这个形容于他太过生疏,秦应忱蹙起了眉头。
他沉默半晌,伸手捏她的脸,轻钳她两边颊肉。
居高临下地,声音微冷:
“我是谁?”
叶其珍嘴巴在他指间微微嘟起,含糊的细声更娇:
“秦…先生啊……”
这个称呼。
秦应忱眉梢微动了动。
他收回手,虚蜷了下手指,软腻的触感散得很慢。
算她还有点良心。
“但是…你对我不好。”
声音跟撒娇似的,却控诉得十分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