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从我认识你,两个项目现场,这麽多男人,你的眼睛从来没在我们身上停留过。只有他——”
“不然呢?”叶其珍不露丝毫破绽,“难道看你吗?我只觉得恶心。”
梁硕一滞,随即是更苦涩的笑,笑得甚至狰狞。
“你这副带刺的模样只有我见过,对不对?旁人都以为你温柔可欺,只有我见过你最冷硬坚强的样子。你知道我那天在警察局看着你离开的背影,心里想什麽吗?”
他没有指望叶其珍理他,自顾自仰头干了一杯酒。
“我就在想,美得娇花一样的女孩,到底是经历了多少只能自愈的创伤风雨,才能长成这麽坚韧的性格?我始终记得第一次见你,你漂亮丶聪明丶一身灵气,可现在……”
“现在她被你亲手杀死了。”
叶其珍面无表情,啓唇对他吐露一句,像见血封喉的刀片。
梁硕脸上霎时血色尽失,嘴唇颤抖着,再没说出一句话。
包厢对面,有人将两人情态尽收眼底。
秦应忱敛眸一啧声,微微蹙了眉。
少男少女痴缠,他本不稀罕得见,偏偏小姑娘看起来心情很糟糕。
秦应忱擡手要过话筒,低声轻笑混着电流声,震颤所有人的耳膜:
“没人请我唱一首呢?”
包厢一静,随即爆发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丶尖叫声丶鼓掌声,像是要掀翻整个会所的天花板!
秦总不发话,大家哪个敢去闹他?他们多大的面子啊,竟然能听秦总给他们唱歌?这一晚,值了!
前奏响起的时候,叶其珍还恍惚着,却在熟悉的旋律中,逐渐睁大了眼睛——
他居然丶怎麽会……是这首!
磁性的男声似浸了酒的醇洌,粤语咬字独有的韵味,漫不经心却激起她心底的共振。
“秦总才在香港待过几年啊?怎麽粤语这麽对味?”
“什麽?你们秦总还在香港工作过?”
“你居然不知道!Aurora就是跟着应总从香港relocate回来的啊……”
纷繁飘乱的人声散远,似有维多利亚港的海风扑面而来,将她裹挟回香江漫天橘粉霞光的黄昏,学生模样的街头歌手倚着维港的栏杆,唱这首她曾经最喜爱最澎湃的老歌。
叶其珍驻足丶跟唱丶喝彩,一颗昂扬的心也像永远停留在那年潮湿微咸的海风里,那是她最自由的青春,最光辉的岁月。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
迎接光辉岁月
风雨中抱紧自由】
她如今的确只剩残留的躯壳,可是过往流逝于指缝的光辉岁月,哪里会再回来呢?
盛极必衰,大厦将倾,她在风雨飘摇中,早已看不清前路。
【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
自信可改变未来
问谁又能做到】
初闻不识曲中意,她当初的确自信于未来,踌躇满志要在香港这座金融旋风口立足。
那是最好的时代,永远停在了全球经济下行之前。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扬起的每一粒尘埃落到普通人身上,都重如泰山。
她什麽都做不到,回不到过去,救不了自己,也找不见未来。
曲近结尾,低沉磁声轻描淡写一句:
“敬,投行的光辉岁月。”
人声鼎沸丶浮华满盈之间,叶其珍无声怔忡,对上秦应忱远远眺来的一眼。
他仍支着长腿闲散坐着,不澎湃丶不热烈,不像深情投注的演唱家,更像个冷眼旁观的叙述者。
像国王丶像菩萨,无悲无喜,无心无情,淡漠又慈悲地俯视着臣民信衆最後的狂欢。
叶其珍心神巨震,一时间都忘了鼓掌。
“天呐小叶!你是被秦总唱哭了吗?”
一声惊呼之後,衆人纷纷看过来,叶其珍骤然回神一抹,才发现眼泪不知何时竟流了满脸。